闲情逸致:阳台下的小院

                    阳台下的小院
                鲁人

        我家的阳台窗下是一个早已倒闭的工厂后院。院中正对我阳台有三株枝叶繁茂的树,似鲁迅先生说的,一棵是梧桐树,另一棵是梧桐,第三棵还是梧桐树,只是中间一株略高出两侧的。从屋内望去密密匝匝的掌状绿叶煞是养眼。梧桐树后面是一座厂房,有三层窗,但估计厂房为二层,因为一、二层的窗子离得很近。厂房的外墙刷了白色涂料,不过墙壁上已布满尘土;窗子上更如罩了灰膜,一场雨后玻璃上会布满雨点和雨点流下来时蚯蚓般的曲迹,窗内日夜无光无声,厂子早沉寂多时了。
        后院不大,有一个临街的铁门长年地关着。院中间有条水泥甬道,道与厂房之间有一块窄长的闲地。三株梧桐植在闲地上,占了近闲地的一半,树下砌了地砖,砖缝间零散地拱出些许执着的草。另一半无砖,于是杂草蓬勃,杂草中挺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花,高直的莛上是细碎的花簇,在浓郁的草丛中很夺目地黄着;杂草中还鹤立鸡群地长着一株石榴树,不粗的树杆上顶着一个硕大的树冠,颇似一个大棒棒糖,枝叶间见过猩红照眼的石榴花,便有了初成的累累硕果。
        梧桐树上隔三差五会有几只喜鹊蹿来蹿去,并不做窝,只是喳喳地叫。叫声时缓时急,时长时短,或彼伏此起,或异口同声,仿佛将这三株梧桐当了它们的会议室。会不定期,但也很勤。
树与厂房拥满阳台的窗子,斩断了远眺的视线,也好,到让人安心于这不大的空间。这空间内不见人影,没有人为的声音,除了那几只喜鹊时常蹿来争论一阵儿,便只有夏日晌午蝉的高歌和夜晚蛐蛐的低吟了。然而枝叶繁茂的树和荒萋萋的杂草却是别样的生机。
        俯望下去,这片不大的院落给人一种幽静恬淡的感觉。总让我想起儿时,随祖父母在故乡生活的庭院。那是一个典型的胶东小院,因为没有盖厢房,便不像别人家的庭院那样局促。祖父颇会生活,把院子收拾的生机勃勃。院墙西侧靠北的猪圈前种了一株苹果树,靠南墙是一株桃树;东墙靠北的鸡栏里也种了一株苹果树,栏外一小畦菜地,以西红柿、黄瓜为主,偶尔种过几次花生,靠南在院门与影壁间,搭了一个葡萄架。那时,入秋,我便可以在各树间上蹿下跳,嚼得果汁四溅。但那早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读累了书,我喜欢俯望这不大的后院,目光沉湎于杂草之中,回味早已暗黄却很清晰的记忆,希望疲惫的心松驰一下。
        突然间的某一天,荒弃已久的厂区进驻了施工队。于是,响起机械的轰鸣声,阳台前的的厂房里也开始施工,临窗小楼的外墙贴了仿红砖的磁砖,三层窗皆改为两层。院里有两排平房式的车间,也被用透明的拱形建材连接了起来。令我惬意的小后院只留了我窗前的三株梧桐,其余皆净,铺了边道和柏油路面,青草野花再没有出头之日。一切全收拾停当,一家单位便入住进来,是建委,很牛的机关。因为我面对的是后院,因此大多数时间仍很安静,从楼上俯视,一楼公室里,工作人员在电脑前办公的情景一览无余。二楼正对我家阳台的两间房屋时常拉着窗帘,据说那是建委主任的办公室。那窗子距我阳台的直线距离超不过二三十米,着实是不方便。
        建委搬来不久,突然有一天,这安静的后院充斥起一片激烈的吵闹声。我正放暑假,坐在靠阳台门的书桌旁享受阅读的愉快,那吵闹声便异常刺耳。听了两句,就知道是拆迁上访。无法静心,只好起身上阳台,见男女老少一群围在后院一个小屋门前与两名工作人员争吵。以后这样的吵闹不时发生,声音响起时,我只好站在阳台上看上访者和接待上访者的交锋,从中感受不同阶层不同地位人的思维方式及思考角度。吵过几次,不知是本楼有居民抗议,还是建委觉得这种现场直播,会给建委造成许多不良影响。便关了这院里的接待室,改在临街的几间平房里。争吵声一下远了,内容也听不清了。
        小院虽然恢复了安静,但先前的一点野趣早已尽失。长草的地方,停着汽车,似一位无约束的老农,换成西服笔挺的白领,没了随意,成了端正,实在无趣。不过到让我明白:生活于都市,田园便只能是奢侈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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