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嫂子带来了十几个鹅蛋，说是自己家鹅下的。看着这一兜硕大的鹅蛋，我不禁想起了我的童年时代我们家喂养的那一群白鹅。小时候，我的家里是鸡鹅成群的。母亲喂了十几只鸡，四五只鹅，3只黑山羊和一头小毛驴。于是我的童年就是在无休止地割草拔菜中度过的。鸡是用来下蛋的，鹅除了下蛋外，还能起到看门护院的作用。如果来了生人，四五只鹅就会把脖子伸得很长，呱呱叫着追赶，有的甚至会逮着生人在腿上拧一口，那阵势能把人吓跑。鹅下了蛋，母亲总是攒着，等着有到村里来收鹅蛋的卖掉。收鹅蛋的收去不是为了吃，而是孵小鹅用，所以卖出的鹅蛋并不是当时就能换成钱，而是在鹅蛋上写上户主的名字，1个多月后孵不出小鹅的再退回来，然后再按照能孵出鹅的好蛋的数量来付款。收鹅蛋的人骑着自行车，是那种专门载重物的自行车，这种自行车没有支撑架，而是在车的后梁中间斜插一根木棍支撑在地面上停车。车后架子上面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箩筐，箩筐用布衬着里子，再放些稻草、谷糠之类的垫料，鹅蛋就在垫料里放着。每到收鹅蛋的来村时，妇女和孩子们很快聚拢在蛋车周围。孩子们总是会好奇地挤在最里层，看看自家的鹅蛋退回来多少。退回来孵不出小鹅的，孩子们称之为“坏蛋”。孩子们的注意力与家长不同，家长关心的是有多少能卖钱的“好蛋”，而孩子们则关注有多少被退回来的写着自己家庭成员名字的“坏蛋”。每听到收蛋人念到自己家人的名字，孩子们就会嘻嘻哈哈大笑着起哄“某某大坏蛋”。我家的鹅蛋总是写大哥的名字，于是大哥就一次次地做“坏蛋”。被退回来的鹅蛋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母亲用鹅蛋炒大葱，炒香椿，有的也会用盐水腌起来吃咸鹅蛋。其实鹅蛋并不如鸡蛋香，蛋白太多，腥味太大。但是鸡蛋是可以全部卖钱的，我们能吃到鹅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所以我们就盼着能多退回几个“坏蛋”来。母亲与我们的想法是完全相反的，为了少产生“坏蛋”，必须公鹅和母鹅搭配着饲养，一般四五只母鹅里面一定要有一只公鹅。公鹅体型大，脖子长，嗓门也高，看门时最凶狠，能把人追出很远。农村人养鹅多是散养，但散养实在是太脏，院子里到处都是鹅的粪便。一上午不打扫就无处下脚，放学归来打扫鹅粪基本是我的活，需用铁锨一摊摊地铲起，扔到枣树下。为鹅剜菜也是我主要的家庭作业，到田野里去剜新鲜的野菜，最好的野菜是苜蓿，割回来用刀剁碎再用玉米面或谷糠拌匀就是鹅的饲料了。鹅特别能吃，又长又扁的嘴突突地特别快，忙活一上午拔的一篮子青菜很快就吃得净光。吃完后，鹅的长脖子就不再是圆的了，而是从一侧鼓出一排大包，像是双排脖子，那是鹅用来盛饭的嗉囊。嗉囊鼓起来了，证明鹅吃饱了。田野里真正的野菜很难供应起鹅们庞大的胃口，而苜蓿是生产队里用来饲养骡马的饲料，是有专人看管的，不允许随便割。偷苜蓿便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经常干的事情。三五个小伙伴搭伙，埋伏在临近苜蓿地的玉米地里，等到中午或是午后，瞅着看苜蓿的人打瞌睡，我们便从玉米地里窜出来偷偷地下镰刀，但千万不能贪多，割几镰快点退回来。等到看苜蓿的老头生气大喊时，我们的篮子也快装满了，就一起钻进玉米地里，沿着地垄跑回家。小的时候总以为能偷来苜蓿是因为我们聪明，能与看苜蓿的老头斗智斗勇，长大了才知道其实是生产队的大爷不与我们深究。都是本村的，平时叔叔大爷地叫着，小孩子中午不睡觉出来割草也怪可怜的，所以我们会屡屡得手。若遇上下雨天，母亲则让我把鹅赶出来放，让它们在水洼里戏水觅食。鹅遇到水是最兴奋的，鹅用扁嘴巴衔水把羽毛弄湿，或是直接把长脖子低下放入水中，再把全身的羽毛散开放进水里弄湿，然后鹅会把宽大的翅膀张开闪动，抖动身上的水珠，犹如开屏的孔雀一样得意。鹅群高兴时，会扑扇着翅膀，经过一段长长地助力起跑，然后腾空飞起。第一个飞起来，其他的鹅就会跟上，有时十几只鹅一起飞。在天上形成一支很壮观的鹅阵，间或落下几片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飞旋。鹅群能飞得很高，能越过高高的树梢，也能飞几百米远，然后再一只只慢慢落下来，如同在甲板上起飞巡航的战斗机。夕阳下，鹅群在水洼起飞的场景是我儿时看到的最壮观的场景。我喜欢看鹅群起飞的景象，常常在后面追逐着奔跑。一边跑一边想，如果我也有一双能飞的翅膀该多好，飞越这低矮的村庄，飞到繁华的城市，去感受辽阔的天空，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光阴如梭，时光飞逝，转眼30多年过去了。那个渴望飞翔、渴望长大的小姑娘已年近中年，也早已“飞离”了生育养育她的那片土地，但儿时的童趣，故乡的风情却时时在记忆中萦绕回荡。
作者：杨玉美，笔名青杨梅。山东阳信人，现任滨州技师学院党委宣传部部长。滨州市作协会员。先后在《滨州日报》《鲁北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50余篇。作品以散文随笔为主，文笔细腻，情感真挚，多以描写读书学习和生活中的小事为主。近来关注鲁北民俗，已发表多篇反映乡情民俗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