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朋友张晋珲

(一)“你不好!”
晋珲是好友建香的大儿子。今年七岁,上小学一年级。
这次去海口,来回四天的时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分别三天,脑海中总萦绕他的形象和话语。他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与眼睛非常相配的嘴巴,不时在眼前闪现。忍不住想念,忍不住想念。
到海口第一天,我到他家时晋珲还没有放学。我心里设想着这个孩子见到我会是怎样的场景。知道他平时酷爱读书,各门成绩都不错。因照片早就见过,是一个俊秀的小帅哥。等他放学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这是林阿姨,快问阿姨好!”妈妈建香跟他介绍我。
“你不好!”这是晋珲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眼神躲闪,看得出因为不熟悉有些局促。他不自然地扭动身体,抗拒妈妈强加给他的“任务”。
“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想问我好。只是因为跟我不熟悉,所以你问我不好。
但没关系,阿姨早就认识你了,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晋珲略微愣了一下,他的眼神里能看到问号。显然是被我的淡定惊了一下。
“你去写作业吧,一会吃饭。”建香说。
于是,晋珲跟妈妈去房间写作业。我抱着建香六个月的二宝在客厅晃荡。房间里,晋珲小小的背影在窗前,他嘴里咕哝着作业题,偶尔跟妈妈说两句。因为我在客厅,看得出他有些心神不定。毕竟,平静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他心里肯定有些许不安。
写完作业,我们一起吃了第一顿饭。晋珲一定是饿了,大口吃着饺子。饭桌上我跟他斜对着,他的大眼睛一直在打量我。目光相遇时,他赶紧躲回去。他吃饭很快,嘴巴填得满满的。吃完后离开饭桌,还不忘回头看看座位上的我。
晚饭后晋珲在客厅玩魔方。看得出他还不熟练,也许是因为我在,他心里紧张。竟然因为玩不好魔方哭了。妈妈安慰他不会明天可以找班里同学请教一下。我接过魔方拨弄一会,不得要领。我借着魔方跟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的睫毛还有点湿,但停止了哭泣。跟我在椅子上坐得很近,没有了刚开始的生疏。
十点多,晋珲跟我道了晚安,去房间跟妈妈和弟弟睡觉了。
(二)“能跟你一起散步我就很高兴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晋珲已经去上学了。才知道每天早晨六点多晋珲就得起床,姥爷送去学校,然后是早课,早课后吃早餐然后是一天的课程。我奇怪的是,平时睡觉很轻的我,一点声响就能惊醒。早晨,他们是怎样的蹑手蹑脚,我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他们就出门了。
海口的三月底已经很热了。天空的白云很低,仿佛跳起来就能够到。但是空气湿热,突然从北方过去,有些不适应。第二天我的额头起了痱子。稍微活动,痱子就如麦芒刺扎皮肤,忍不住抓挠。姥姥给我找出痱子粉,嘱咐我睡前涂抹。
下午我和建香去了超市,买了一堆蔬菜水果。想着晋珲回家肚子会饿,我们决定早点做饭。我请求晚饭由我来做。理由是给家人换换口味,也让姥姥休息一下。还有,我承诺把我的几个拿手菜教给建香。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爱吃,但我的那几个菜可是经过实践证明大家都爱吃的。
我做了鸡蛋大葱炒酱和煎豆腐饼。
酱用的葱伴侣的豆瓣酱,加大葱和鸡蛋和在一起搅匀,小火开始,中火结束。酱香浓郁,厨房里充满家的味道。豆腐饼是把豆腐捏碎,加鸡蛋和盐搅匀。用小汤匙挖入平底锅,煎至两面金黄出锅。为了卖相好看,姥姥还专门去街角菜摊买的生菜铺盘。
我们打了几个电话给姥爷,问他们回家的时间。晋珲进门时饭也上桌。晋珲问了我好。嘴角上扬,面带微笑。
建香介绍这是林阿姨做的菜。让他赶快尝尝。
晋珲用饼夹起酱,第一口就说好吃!
我赶紧用生菜包酱,递给他。他接过去大口吃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是温柔的光。一边吃还问我,酱是怎么做的?还跟妈妈说,让妈妈也学学这个酱。
一家人都爱吃这个酱。姥爷姥姥也说爱吃,对于一个喜欢做饭的人来说,那是最开心的事了。
饭后,我提议下去走走。问晋珲要不要一起去?他答应了,但作业没有写完。我说等他写完一起去。
十来分钟,作业写完了。我们穿鞋下楼。
出电梯后,有些黑暗。我拉起晋珲的手,他顺从地把手给我。那一刻,我眼睛在黑暗中有些潮湿。拉着一个七岁孩子的手走路,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
20年前,我的栋儿刚好7岁。也是走路都拉着我的手。晋珲的手在我手里,我的思绪飘忽,内心涌起许多感动。
夜晚的海口比白天凉爽,马路边的椰子树在灯光中清晰可见。天空有大朵白云,风很凉爽,空气中有海风的味道。
晋珲一直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跟我聊天。
我告诉他走路尽量不要踩井盖,因为有的井盖会有危险。就这个问题,他追着问了一路。一路的为什么追的我绞尽脑汁。
路过一家家超市,我问他想吃什么?我请客。
他说:“能跟你一起散步我就很开心了,我不用吃什么。”
我心里一阵感动。这是那个第一天问候“你不好”的晋珲吗?
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直拉着手。即便是我回复微信,他的手也跟我一起拿着手机,一直没有放下。
路过井盖,晋珲继续问我井盖为什么有危险?井盖里面有什么?
我们拉着手走到楼下,远远看见姥爷向我们走来。晋珲有些羞涩地抽出手,我们跟姥爷说了几句,上楼时,晋珲又拉起我的手,直到进家门才放开。
回家后,我们一起百度了甲烷的解释。
相约明天还一起散步的我们,在晚安中各自睡去。睡前,晋珲说明天还想吃我做的炒酱。
)“我一天都在想你!”

我一整天都在想晚饭给晋珲炒酱。我还想一定教会建香炒酱,我离开后,他们想吃了随时可以做。
建香要带我去火山口风景区。我来第三天了,不出去看看她感觉不好意思。我反复说了我来海口不是旅游,是看他们的。我心里惦记着晋珲的晚饭,还有来这几天,我想抱抱二宝,陪姥姥姥爷聊个天。对于远离故土的他们,我是一个来自老家的人,我能感受到姥姥姥爷的热情,也能感受到他们跟我的亲近。
拗不过我,建香和姥爷带着二宝带我去了五公祠。姥姥没去,说是发了面在家蒸馒头。
五公祠在海口市内一个山坡上。有五位传奇人物的雕像。苏东坡的雕塑前我看了很久,祠堂外有三百年的鸡蛋花。不用看花,鸡蛋花树的枝干弯弯曲曲,很是好看。鸡蛋花清雅美丽,建香捡了落下来的花朵给我闻,淡淡的香气。她又把花给我别在帽子上,任由她怎么打扮,我心里尽是欢喜。
姥爷推着婴儿车里的二宝。车子底下隔层里是姥爷为我们带的水瓶和太阳伞。
我们坐在台阶上休息,姥爷介绍雕像的典故。看得出他对于这里很熟悉,这么炎热的天气,是为了陪我又来的这里。
台阶上休息时,我挨着姥爷坐下。与他加了微信好友,姥爷很高兴。我提议一起合影,姥爷欣然答应。那天姥爷穿玫红色T恤,照片里的他很年轻,浓眉大眼,笑容慈善。
回家时,姥姥的馒头已经做好。一推门,满满一屋子麦香。
我又做了炒酱,拌了黄瓜。晋珲回家后晚饭做好了。
我问他:“在学校有没有想我啊?”
“我一天里想的都是你!”
我在收拾饭桌,听到这句话起了一腿鸡皮疙瘩。眼泪差点流下来。
晚饭时,晋珲用馒头夹了炒酱。大口大口吃得额头冒汗。我帮他把酱夹进馒头,递给他。他一边接过去一边说谢谢阿姨。馒头把腮帮子高高鼓起,惹得姥姥紧着说慢点吃。我说我第二天就回北京了,晋珲脸一下沉下来,说:“我不愿意你走。”我差点掉下眼泪。
晋珲吃完饭跟妈妈说,他想取消第二天的春游,跟妈妈去机场送我。他跟姥姥说:“春游有很多次机会,我跟林阿姨的关系最重要。”
我知道他想说跟我的感情最重要。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了送我,想推掉春游,让妈妈跟老师请假,我内心只有感动。
饭后我跟他说,抓紧写作业,我们就可以再出去散步了。
晋珲很快写完作业,我们和姥爷一起去散步。姥爷问我去哪里?我说你做领队,带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姥爷带我们走了很远,去了海口的一条大河边。路上,晋珲依然拉着我的手,偶尔他会跑到前面几步,也就是几步,很快又跑回来紧紧拉着我的手。他一路说着话,问我很多问题。
我知道他对二胎的弟弟有些醋意,觉得弟弟夺走了一些妈妈的爱。我就着这个问题跟他聊天,告诉他有弟弟的诸多好处。我说弟弟是他第一个小粉丝,弟弟很快就会成为他的跟班,以后弟弟大了,会跟他一起玩,并且会因为有他这个哥哥骄傲。
晋珲说:“那他这么小,什么时候长大?”
我说:“人都是从小长大的,等弟弟20岁时你就27岁了。那时候你们走在一起会让很多人羡慕。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弟弟。”
“那他这么小会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当然啊,你对他的好,他都会记得。”
晋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晋珲还讲到白天有个同学把熊猫画成怪物。老师的点评让他哈哈大笑。他一边用英语说着老师的话,一边捧腹大笑。我被他的笑声感染,忍不住大笑起来。姥爷也跟着我们笑起来。我们的笑声引得路人侧目,都不知仨人为何大笑?
河边的风很大,白天的炎热一扫而空。河边有很多纳凉的人们。降温的北方依然穿着过冬的棉衣,海口的河边,人们在风中穿着短袖,也有男人光起膀子。姥爷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我的后背也走出汗湿,一个冬天没有出汗了,这汗出得感觉全身舒服。
晋珲兴奋地跑到前面,在河边的人流中穿行。我跟不上他的脚步,气喘吁吁。姥爷呼喊他回来,明天还得上学,该回家睡觉了。
回来的路上,拉着晋珲的手突然很不舍得。想到明晚就相隔三千公里,心里倏得一疼。问他会不会想我?他说会啊!我跟他说,想我可以给我写信,告诉我他在学校有趣的事,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情。
晋珲说,他还可以视频教我玩魔方。
晋珲拉着我的手回家。路过一家卖椰子的商店,我想起建香文章里写过他爱喝椰子汁。就停下来买椰子给他,晋珲有点羞涩地坐下来喝完。我想起家里没了鸡蛋,跟姥爷说一会去买。姥爷让我们在这喝椰汁,他快速走开去买鸡蛋。我让晋珲喊他未回。我知道,姥爷是不想买鸡蛋花我的钱。山东人的淳朴,在姥爷姥姥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
回家后,晋珲跟妈妈商量明天一起去机场送我。他不知道老师早已通知妈妈学校下午正好放假。
睡前,晋珲把客厅黑板上的唐诗擦掉,画了一只有模有样的熊猫。画画的天赋,很是明显。
“林阿姨晚安!”
我去睡觉时,床头柜上放着晋珲的魔方。我听见他跟妈妈说把魔方送我。这个可爱的孩子!
(四)“我想跟你去北京!”
飞机是下午两点四十五的。
姥姥一早去买了白菜,中午吃饺子为我送行。
“回家面条,送行饺子”,这是山东的风俗。在远离故土的海口,他们把家乡的风俗带到这里,给我厚厚的爱和温暖。
不想让离别的情绪挂在脸上,上午在忙碌中度过。
我和面,拌馅,建香、我和姥姥一起包饺子。
姥爷带着二宝出去洗澡,屋子里很安静,我们可以边干活边聊天。
说到再一次见面最快也得几个月以后,到时二宝也许会走,晋珲也上小学二年级。感叹时光飞逝,来去匆匆,不觉四天时间已过。
中午晋珲放学回家,说下午休假正好去送我。他因为心愿达成心情舒畅,掩饰不住的灿烂笑容。
建香给我准备的礼物我都带走了,姥姥还把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丝瓜瓤给我带着,说是洗碗好用。还有一根黏玉米,用塑料袋包好,说是让我飞机上饿了吃。
我加了姥姥微信,她很高兴。说不会打字,我说咱们有空语音聊天。
一中午的忙碌,去机场的时间到了。吻别二宝,跟阿姨说了再见。姥爷、建香和晋珲送我去机场。
姥爷坐副驾驶,我们三个在后座。
我跟晋珲说就差他跟我的合影我才没有在朋友圈发照片。晋珲配合地靠过来,头依偎在我的肩头。他笑着跟我拍了几张照片,我提议他不看镜头,只管亲我,这样拍一张。他听话照做,照片拍完,我说被小鲜肉亲了,他笑着问什么是小鲜肉?
离别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不想在他们面前流泪。我看着车窗外马路两边的椰子树说:“马路在椰子树两边。”
晋珲笑我说错,我也真不是故意说错。心里有些乱,说出的话也乱了。
晋珲说:“林阿姨,我想跟你去北京。”
我心一疼,知道他一是舍不得我,二是在北京生活过的他,心中还是想念北方的城。小小年纪,远离故土,我说不出的安慰的话,只有心疼。
到达机场,下车后晋珲拉着我的手进去。他说了几遍跟我去北京,我们安慰说他还得上学,等暑假再去。我承诺来北京我给他做好吃的,带他住我家。
到达安检口,我跟姥爷握手,跟建香拥别,蹲下来抱了晋珲。让他们赶紧回家,免得二宝在家饿了。
他们在墙边一再跟我挥手再见,我在队伍中频频回首,直到看不到他们挥手,我才回过头来。
快到达安检口时,一低头看见晋珲跑上来,他拉着我的胳膊说跟我回北京。我说你没有票啊孩子!他眼神中流露出哀求,鼻尖冒汗,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我心疼又无奈,安检队伍被我们挡住。我只好让出道路,让别人先行。
建香跑上来,拉住晋珲。他无奈地跟着妈妈离开。我安检后,便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回来的飞机上,脑海中全是晋珲的影子。我回顾从见面到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晋珲,我的新朋友。愿你快乐长大,一生无忧。
后记:文章是三年前写的。
三年后的晋珲已经长高了,脸上有了棱角,比三年前成熟,但脸上依然有三年前的样子。
祝福他,也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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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的每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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