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丁福文 || 老去的麦场
老去的麦场
文/丁福文
麦场也会老去。
先民乡老根本想没想一个用黄土夯的比山羊高不多的矮墙围起来的麦场竟然会老去而被遗弃。他们从前人手中接手麦场,几十年过去了,又传到后人手上,后人行动不利索了,就把它又转移到儿子孙子辈。人一茬一茬离世了,一批一批老去了,一帮一帮长大了,一群一群出生了,场的样子似乎没变,没有变大,也没变小,没长胖,也没消瘦,没有变美,也没变丑,看起来不老,可实际上一点一点地在老去。
场把人托老了,人把场好像没怎么样。
一年的收成好坏的决定因素很多。种的好,管理的好只算成功了一半。如果收割不及时,极有可能因一场白雨遭踏打光,一年就白辛苦了。故有将夏粮抢收叫“虎口夺食”之说。乡民们也依前人经验,旋黄旋割。夏收前,人们会提前铲除杂草,平整场地,把摞麦垛的底盘坨坨上的鼠洞堵上,坑洼填平。收割上场后先要把麦捆叉开立在场中,让伏天太阳使劲照晒,越干越好,阳光渗入麦粒,终年不生虫子。曝晒三五天后,一个个出檐的麦垛像贺兰山下的西夏陵堆一样矗立场中。这才算丰收。上冬后,草木凋枯,虫蛇蛰居,土地歇息,人也闲了。麦垛被揭倒摊在平阔的场地上,主人吆着一头扽着碌碡的老牛,扬着鞭子丈量着一年的收成和祝福。
场的肌肤被一遍遍的杵捣,布满麦粒的印纹。人和牛没谁知道因为他们的踩踏而使场瘦了些许。人的老去有很多参照:像头发斑白、稀落,齿牙松动、朽掉,满脸起斑,腰腿行动不便;像老伴离世,子女成人,儿孙满堂;像房屋渗漏,墙垣开豁,树木长壮。场的老去,没有参照,没人计算过,可真的也在慢慢变老。场的年龄是以每年夏收冬碾的粮食的量累加合计的,那个量没人能统计得出,可肯定比全村人年龄的和还要大无穷。
一场风后,场上积了一年的细土被吹走,落在各家的屋顶院子,挂在庄里的树枝花草上,远一点的落在山沟梁峁。日积月累,尘埃吹走了多少,地皮揭了几层,我们下苦的人没人关顾到,也感受不来场面海拔究竟低了几分几毫。场的老去太缓慢,以至天天打交道的人发现不了。在男女主人眼中,场还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倒是自己慢慢老去。地鼠从场外打了一条条地道,把场地底下的土移走,场的五脏六腑暗暗地被蚕食,功能渐渐衰退。一场雨后,散落场上的谷粒被雨水带到场外,平滑的场面铅迹纵横。
生月时空旷的场像没有铺盖的一板床,静静地闲置在村外,连鸡狗只是呴呴地叫,汪汪地吠,从不多呆,顶多刨几爪土或瞅瞅老天,就消失在巷道里了。
这几年好多地撂荒了,没多少庄稼,场也闲了,像庄里苦了大半辈子蹲在十字路口晒热头的老人一样,卸下疲劳,静沐时光。不过各家把柴禾全常年堆在场里,零零散散,稀稀拉拉,其间长满了野蒿,一片荒寂,终年少有人迹,衰象十足。
人一代一代从场上走过,粮食一茬一茬在场上被打碾。场养育的人走向了遥远,若干年后有的回到家乡就要去场上打个转转,因为其余的地方没有了记忆的印痕。有的一生不能再回老家,不知道麦场老成什么样子了。
只知它过去的人大多走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也不想知道麦场现在的样子。我是既知道麦场的往昔,又能感受到它今天的故事的人,所以我更难过它的垂老,生怕一场风把它卷走,更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瓜分为宅院。那时,我最后的一块精神家园就彻底被抹掉了。
场的老去很特别,空旷,静寂,冷落,荒芜,闲弃是老象。
时光荏苒,麦场也会老去,我害怕它在我之前死亡。
丁福文,男,中学一级教师,出生于1974年12月,主要从事高中语文教学,爱好诗歌散文写作,时有作品见诸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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