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平面布局的镇物文化——五行相生相克

周  乾

紫禁城的规划布局与“五行”理论密切相关，甚至认为“五行”布局方式是建筑保持稳固长久的“镇物”之一。所谓“五行”，即古人把对宇宙的认识通过“金”、“木”、“水”、“火”、“土”等五种元素来反映，各元素合称为“五行”。如《尚书·洪范》载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这句话的含义是：水具有向下湿润的特性，火的特性是向上燃烧，木可由曲变直，金具有变革、肃杀特性，土则可以用于种植和收获庄稼。不仅如此，五行与方位存在密切联系。其中，“金”代表西方，“木”代表东方，“水”代表北方，“火”代表南方，“土”代表中央。如汉代哲学家董仲舒所撰《春秋繁露》卷十一载有“是故木居东方而主春气，火居南方而主夏气，金居西方而主秋气，水居北方而主冬气，是故木主生而金主杀，火主暑而水主寒……土居中央，为之天润”。该观点阐明了“五行”的特点以及与“五方”的关系。

相应的，紫禁城的整体布局与“五行”相对应。如紫禁城的东区有南三所，为皇子们生活的场所，而皇子处于人生成长阶段，犹如春天成长的幼苗，因而该区域的建筑功能与五行中的“木”对应；紫禁城的西区有慈宁宫，为皇太后养老的场所，而皇太后处于人生圆满阶段，犹如秋天成熟的果树，因而该区域的建筑功能与五行中的“金”对应；紫禁城南部为午门，其红色的城台烘托出皇权的威严，而“红”在古代多为火焰的颜色，因而与五行中的“火”对应；紫禁城的北部有钦安殿和天一门，其中钦安殿内供奉道教中的水神——真武大帝，天一门的名字则源于《河图》中的“天一生水”，因而与五行中的“水”对应；紫禁城的核心区域为外朝三大殿，为皇帝执行政治权力的场所，寓意统治国土，且三大殿的平面形状就为“土”字形（图1），因而与五行中的“土”对应。

图1  前朝三大殿“土”字形平面

古人认为五行之间存在“相生”关系，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如清代学者陈立撰《白虎通疏证》卷三载有“木生火者，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出，故生火”、“火生土者，火熟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土生金者，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山必生石，故土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销金亦为水，所以山云而从润，故金生水”、“水生木者，因水润而能生，故水生木”，以上可说明古人对五行相生内涵的理解。五行相生的关系可用图2表示。

图2  五行相生示意图

紫禁城的规划布局，与“五行相生”理论有着密切的联系，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金生水。紫禁城重要宫殿前面都有铜缸，铜缸内均存有水。这些宫殿建筑离内金水河、宫井等水源较远，而当它们遭受火患时，铜缸的的水则是主要的水源。之所以不用其它材料制成的缸，其主要原因与“金生水”理论有关。

（2）水生木。紫禁城中轴线的北部为御花园，内种植大量树木（图3）。分析认为，对于五行之“水”而言，其与“木”相生。从这个角度而言，御花园位于紫禁城的北部是有利于植物生长的，因而其内有大量树木，且与《周易》的卦象相协调。

图3  御花园内景

（2）木生火。位于紫禁城南部的午门区域不种树，这与“木生火”理论相关。分析认为，午门广场前没种树，其主要原因在于，古人认为可以避免紫禁城南部的建筑产生火灾。

（3）火生土。“五行”中，“火”用红色表示，“土”用黄色表示。如先秦古籍《逸周书》卷三载有“五行：一，黑位水；二，赤位火；三，苍位木；四，白位金；五，黄位土”。紫禁城的宫墙（包括午门城台）及宫殿的立柱，都饰以红色，寓意阳刚、炽热、寓意镇守；而宫墙、宫殿的瓦顶，基本上都饰以黄色，寓意皇权；上述色彩的搭配与“火生土”理论相符合。

（4）土生金：紫禁城外朝主要包括前朝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及其周边区域，其功能主要为古代帝王举行国家政治活动的场所。外朝三大殿采用三层白色的台基栏板，且太和殿台基上有诸多的香炉（图4），以上均与“土生金”理论密切相关。其原因在于，古人认为白色可表示“金”，而三大殿所在区域处于“土”的方位，三大殿采用白色的台基栏板，与“土生金”理论相符；另香炉为多为金属（铜）制，古代帝王举行国家活动时，香炉内生烟，不仅有利于营造神秘的氛围，而且香炉置于台基之上，符合“土生金”的理论。

图4  太和殿台基上的香炉

古人还认为五行之间存在相克（胜）关系，即二者之间有此长彼消的避讳。隋朝学者萧吉所撰《五行大义》卷二载有“尅者，制罚为义，以其力强能制弱，故木尅土，土尅水，水剋火，火尅金，金尅木”。此处“尅”与“克”意义相同，为“压制”之意。明代学者孙瑴所撰《古微书》卷二十二载有“五行所以相害者，天地之性。众胜寡，故水胜火也；精胜坚，故火胜金；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也”。以上说明了古人认为五行相克的主要原因。而根据古人的生产生活经验来看，上述五行相克观点的合理性在于：水可以灭火，火可以熔化金属，金属工具可以锯木，树根可以破坏土体完整性，堆土则可以阻挡水患。五行相克的关系示意可由图5表示。

图5  五行相克示意图

紫禁城的平面布局与“五行相克”理论相符合，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紫禁城外朝不种树。外朝区域没有种树（图6），民间传言为防止刺客藏匿。这种说法乍听有道理，但是皇帝生活区如养心殿、御花园等都种植有很多树木，且高大茂密。由此可知，该说法不正确。也有观点认为外朝不种树的原因是为了烘托帝王威严的气氛，这种说法也不妥。其主要原因在于，古代帝王在其它各个场所举行各种国家重要活动时，也需要有威严庄重的氛围，而天坛、太庙、社稷坛等处的建筑群周边同样有很多树木。“紫禁城外朝不种树”实际与五行中“木”克“土”理论相关。古人认为，紫禁城外朝处于五行中的“土”的方位，如果在太和殿广场上广植树木，就会犯“木克土”的大忌，对帝王执政显然不利。因此，紫禁城外朝不种树。

图6  前朝三大殿侧立面

（2）东华门门钉数为9行8列。紫禁城古建筑门钉的数量一般为9行9列，其中数字“9”为最大的阳数，寓意“最多”。而东华门的门钉为9行8列，其中数字“8”为阴数。有观点认为东华门为明清帝王灵柩出宫的大门，如民国学者章乃炜所著《清宫述闻》载有顺治帝、嘉庆帝的灵柩由东华门出宫运至景山寿皇殿、《潘氏东华录》载有道光皇帝的灵柩由东华门出宫运至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因而东华门为“鬼门”，其宫门门钉数量为阴数。其实不然，皇帝陵寝的宫门门钉数量也多有9行9列（图7）。东华门门钉之所用采用了阴数“8”，实际与五行之“木克土”相关。东华门在五行中属于“木”，与之相邻的紫禁城外朝区域在五行中属于“土”。为避免“木克土”，紫禁城的古代工匠将东华门的门钉列数由“9”变成“8”。数字“8”为最大的阴数，一方面解决了“木克土”的避讳，另一方面也寓意门钉数量多。

图7  清西陵之泰陵隆恩门门钉数为9行9列

（3）文渊阁的瓦顶颜色为黑色。文渊阁位于紫禁城的东部、文华殿以北，建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为藏储《四库全书》的阁楼（图8）。乾隆皇帝下令建造文渊阁时，充分考虑了防火的措施，除了参照宁波天一阁的“纯用砖甃”（即采用砖墙砌筑）之外，还采用了“五行相克”的做法。“五行”中，“水克火”，而“水”用黑色表示，“火”用红色表示。为避免文渊阁发生火患，乾隆帝下令把其瓦顶颜色设为黑色，这与紫禁城东部区域其它建筑瓦顶色彩形成明显反差，但在“五行”角度上可满足“克火”需求。

不仅如此，文渊阁的选址也被定在文华殿区段内金水河的北边，其主要目的也是利用“水克火”的五行理论，来阻断南部火患向文渊阁的蔓延。

图8  文渊阁立面全景照片

由上述分析不难发现，紫禁城的规划布局多参照“五行”理论，因而“五行”是紫禁城古建筑镇物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紫禁城里的“五行”布局缺乏科学依据，但是它所反映的古代哲学思想有助于我们认识和解读紫禁城古建筑的历史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