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象与藏象有何内在一致性?
“梦象”与“藏象”,前者是玄妙莫测的精神心理现象,后者则是深奥的中医理论。初看起来,二者相距甚远,无法相提并论。实则藏象和梦象都是“象”,一个是人体脏腑生理之“象”,一个是精神心理活动之“象”。
在梦象与藏象之间,应该具有本质上的相关性。如果能弄清这种相关性,对理解中医基础理论,掌握中医的思维特征是十分有益的。
共同的表现元素——象
“象”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重要媒介,也是人类思维的共同元素。道家的创始人老子对“象”在思维中不容忽视的地位和作用作了极为简要的概括:“执大象,天下往”。中国文化所描述的思维过程,就是通过取象,将物象转化成意象(藏象 、梦象、卦象或爻象)的过程。
壹
藏象之“象”——自然与人文的整合
“藏象”是属于经验范围内的,涉及生命、疾病、自然、社会、文化等不同层面的现象。藏象之“象”是“智者察同”的结果。针对人体的“黑箱”特征,藏象学说直指感官难以延及的部分,用可说解释不可说,用可见呈现不可见。
可说、可见的是自然界或人类社会众所皆知的现象或道理;用以阐释的是人体“黑箱”中看 不见、摸不着、心中了了、纸上难明的生命原理和规律。古人认为“天道靡常”,这不仅意味着自然规律不可被僵化和规范,并且因此而要求一种更本原的领会方式和对待方式。
藏象之“象”的来源主要有:
自然现象
用人人熟悉的自然现象,描述人体的生理现象,是藏象学说的主要表现手法。其核心内容,是用五行类比五脏。
木、火、土、金、水是自然界的五种基本物质,看得见、摸得着、说得清,借此描述五脏,可以对其生理功能和病理现象获得直观、生动、清晰的直感把握。
这种类比不是僵死的,而是灵活多变的。比如,虽然肝比附为木,但在《灵枢·五变篇》中,却用树木类比人的体质,说明人“一时遇风,同时得病,其病各异”的道理。
再比如对“火”的描述,“南方生热,热生火”(《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的是自然界的火;“少天司命,其化以火”(《素问·至真要大论》)指的却是运气的火;“气有余便是火”,指的又是病机的火。
文化现象
比如藏象学说把五脏六腑之间的功能关系,比附为社会组织结构,如:“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故主明则下安… …主不明则十二官危”(《素问·灵兰秘典论篇第八》)。
又比如《灵枢·逆 顺篇》认为:打仗与针刺治病都是对立双方进行较量,有许多相似之点,因此用打仗类比针刺原理,使其更易于理解。
《黄帝内经》善于在不同的事物间找到相似之处,进行类比,这种思维方式在现代人看来难免故弄玄虚和牵强附会。但格里芬说:“一个全新的世界观——或许回到了古老的世界观上,通常是神秘主义的世界观”,脏象学说的价值所在,应该正是它的这个被现代人视为缺点的特点。
贰
梦象之“象”——个性与共性的统一
在我国甲骨文中,“梦”是一个会意字,左边是一张有支架的床,右上方是一只长着长睫毛的眼睛,眼睛画得很大,强调“看”的行为。右下方曲折向下的部分表示人的肢体。整个字形的意思是:人卧床而眠,在黑暗的夜里看到了一些“象” 。
梦是一个“看”的过程,即是在意象库中挑选、组织、编排意象的过程。在70 %-80%的鲜明梦境中,眼睛是在追随梦境中的图像运动的,“在直接的知觉活动中”,心理意象(“内 在意象”)作为一种独立形象出现时的样子,是“可以 被看到”的。
一方面,梦象具有普遍性,遵循人类共同的法则。如用美色代表快乐,用衰败表达失落;用太阳代表温暖和力量,而用月亮代表柔情或者伤感。但具体到每个人的每个梦,则又形态各异、色彩缤纷。
比如,一位男性可能将“我想修改一篇论文中的不满意部分”,转换为“我发现自己正在刨平一块木板”;而一位女性却可能将此演绎成修补脱落的妆容,或其他更具女性特色的意象。
人类的共性除用基因传递外,还通过文化传递。共性的东西往往打着社会文化的烙印;而个性是作为一个自然人所具有的属性,更突出自然本色。
梦之“象”永远都是共性与个性的双重表达。共性决定了梦是可知、可解的;个性决定梦是值得不断研究和深入解读的。
共同的表现手法——象征
“象”至少有两层含义, 即意象和物象。意象是对物象进行摹拟的一种象征性符号。象征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它在梦象与藏象中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壹
藏象的象征——别异比类
《素问·五运行大论》曰:“天地阴阳者,不以数推,以象之谓也”。张介宾对此注云:“此天地之阴阳无穷,诚有不可以限数推演者,故当因象求之,则无不有理存焉”。
如“宫”、“黄”、“湿”、“中”、“长夏”这五类事物,“宫”在五音之中、“黄”在五色之中,“湿”在五气之中、“中”在五方之中、“长夏”在五季之中,但它都具有类似于承载、孕育、生化的特性,所以可以相互征象, 用来描述人体中脾、胃的功能特性。
再如肝象木而曲直,心象火而炎上,肺象金而刚决,肾象水而润下,都不是根据物质元素的构成,而是通过功能行为的相似取象的。
根据这种别异比类的原则,《黄帝内经》将形式上不相关联的事物联系成一个整体。只要把握了整体中某些物象的特征,其他物象的功能便可推衍出来。“别异比类”对于藏象理论的形成非常重要,《素问·示从容论》说:“不知比类,足以自乱,不足以自明”。
贰
梦象的象征——伪装和回归
梦为什么不直言其意,而要借助象征,心理学界对此有所争议。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些被压抑的欲望在感官刺激、生活环境或日间残余影响下形成的隐意内容。这些内容与道德 、规范相悖,性质令人惊骇,只能经过梦的检查作用改造后,以象征的方式显现出来。
荣格和弗洛姆则认为,梦的象征性是人类思维回归的结果。人在睡眠状态下停止意识活动, 进入潜意识。潜意识是心理结构最原初的状态,它没有语言,象征性的隐喻是其表现思想内容的主要手法。
在梦的象征中,原形已经看不到,只有它的象征物。象征物与原形是不同的,但在形象上或性质上,又必须有某些相似点。
荣格把梦象作为放大了的象征物,而去 追溯所谓“原始意象”。弗洛姆认为梦是一种“象征 语言”,认为“释梦的艺术”就是揭示其象征意义。
在中国传统的解梦学中,象征释梦是最基本的构造,其他解梦法都可以被看作象征法的变形,如易占法是易象象征,解字法是字象象征等。
共同的思维方式——“象”思维
“象”思维是以意象为基本要素,以主体、对象和观念的三维混同为特殊机制, 在感性直观的基础上,通过类比互渗、联想与想象将意象整合为一个有序的整体系统的过程。意象思维没有清楚的逻辑关系,只能根据相似 和关联的原则去认识事物 。
壹
藏象的思维特征——相似即同一
《素问·五脏生成论》指出:“五脏之象,可以类推。”《黄帝内 经》中的“阴阳应象”、“脏象”等“象”都是立象尽意的思维形式。在藏象学说中,出于属性的相同,便出现类化、衍生与转化等现象,因而会产生触类联想。
比如《黄帝内经》对胆的认识主要运用了天地之象、八卦之象、五行之象以比类推理。解释肝的生理功能可以取“木”象,认为肝主升发、喜条达;而解释肝的 病理特性时又可以取“风”象,认为肝的一些病变有“动风”的征象。
在现代(或继发过程)思维里,同一只能建立在对象完全相同的基础上,但藏象学说的意象类化却是建立在“相似即同一”的原始(或原发过程)思维基础之上。例如心温暖血液的作用与火的温暖特性很相似,就可将心与火视为同一。
事物的属性是多方面的,因而同一亦是多种多样的,心不仅与火同一,还与夏季、红色、南方、苦味等同一。
贰
梦象的思维特征——以象言情
人的梦象总是反反复复、似曾相识,却又纷繁复杂、变换万千,让人永远有新奇感,这是因为,梦的主要目的是以象言情。人的深层情感细腻、微妙,缠绵反复,因此,这种借助于意象表达、创化的过程就不断发生。
在梦的逻辑中没有否定,“不”这个字在梦中似乎是不存在的。梦常常将两个对立的东西调合成一个统一体,或者将两者表现为一个东西。梦甚至随意用对立(相反)的愿望来表示任何基本因素。这种现象和中国的太极图,以及五行的生克关系都很相似。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恰恰就是人的情感的生成规律。《中庸》言:“喜 、怒、哀、乐之未 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深层情感的法则正是没有喜乐,没有是非的境界,它只是那样的形势、在那里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