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回不去的故乡
看起来挺长的春节假期转瞬即逝,离开老家去上班,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却也发现记忆中的“故乡”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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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生活常年奔波的我们,每年也就春节在家时间会长一些。只是不知何时起,年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年”,承载着丰富传统文化的春节却越来越“单薄”,过节的方式也越来越形式化了。
由衷感概:小时候的春节才叫过年,现在充其量只能叫放假!
所以在临别时突然有种鲁迅在《故乡》中描述的凄凉:“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的远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
是啊,确实没有太多的留念,回不去的地方叫做故乡。这片曾经生我养我、充满回忆的故土,经过十年的蜕变,早已物是人非。
今年老家的春节可以说是有些萧条,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人员骤减。往年春节村子周边炮竹声能持续到深夜,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味儿。今年仅持续不到两小时。
失去往日热闹、繁忙的氛围,就连春节亲人重聚的温存也并不能持续很久。整个春节被饺子、麻将、工作、婚姻“新四样”包围。
虽然已经村村通公路了,但还是有这么一截土路没有修
因为天气原因,导致道路不畅,家门这条泥泞之路,彻底粉碎我春节撒欢之梦。推掉一些应酬后,基本处于蜗居状态,让我更加深刻的感知老家社会格局变化。
也许,我们这代人很有可能,会亲眼见证一个村落、小镇、县城,崛起然后衰落,一生中会被迫多次搬家。
老家这座原本有超过150人原生态村小组,有记忆以来除了婚嫁,新生和过世,再没有任何人口更迭方式。多年来大家也一直延续着男主人外出务工,老人、媳妇、孩子留守在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家庭等待男主人回家团圆的传统。
只是随着时代的变革,近几年更多人走出去,务工虽然不易但是收入远高于一年在田地间辛苦劳作。为了能让孩子有出息,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们也更愿意带孩子来到大城市,享受更好的教育。
粗略的计算一下,今年尚守在老宅过春节的不足70人,不少房屋出现空置现象,相信在未来几年这种境况会持续加深。
春节尚且如此,平常可想而知。当然可以理解为社会文明发展的表现,大家收入提高,更多人搬进新居;在不愁吃不愁穿的年代里,对春节的期许也就淡化许多。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中国社会在高速发展过程中,乡村其实是在付出沉重的代价。
通过打拼很多能出去的青壮年基本都在新村、县、市,各级安家。这种青壮年和乡村精英的“规模外流”,造成乡村人口的一种结构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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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们老家,在国家大力发展新农村建设之机,最基层的行政单位也兴起开发热潮。
新农村建设已经开发几波,相比较城市高楼大厦,动辄上百万购房款,这里三层小洋楼,不仅面积够大,而且不到40万的房款,显然更符合市场需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方式也深得民心,即便是总房款差一些,都是乡邻,拖欠一段时间也同样能住进新房。
看着这些停放的车辆,是不是感觉我们老家居民收入水平还行,但是这光鲜靓丽的背后其实也有种世俗的冷淡。
这种自发性的人居汇集,形成的新型村落,打破原有自然村落的人员结构。多地陌生人拼凑型组合,加之很多人常年在外,没有机会去培养乡情,短时间内很难形成熟人社群。
遗憾的是传统乡村社会关系只能建立于血缘和地缘关系之上,随着人口的大量外流,以熟人链接为主要行为逻辑的人际关系崩塌。很多人与村庄中其他成员失去联系,有限的互动活动也往往仅限于家族成员或亲戚间。长此以往,不免造成人际关系的淡化,彻底改变了乡村构建的根基。
原本村子,在人员流失后导致以往乡土性的地方自治单位遭到全面洗牌,没有人口支撑,自然逃脱不掉溃败的命运。
新聚合,没有熟络关系的凝聚,自然也就没有以往乡邻的味道。
过去左邻右舍,夜不闭户,大家随时来往,即便是吃饭时间也能相聚在一起闲话家常,晚上更是经常串门聊天,大家似乎每天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门越装越好,却是越来越紧,少了往日的亲密。年轻人带着孩子全部外出奋斗,剩下老人,关起门自娱自乐,晚上天冒黑,就关上大门吃饭睡觉。
不止邻里之间,就是亲戚之间,也少了原来的来往。小时候过春节令人欣喜的走亲戚,讨红包,目前也已经发展成为说几句话、放下东西就走的快餐式“拜年”。春节拜年甚至已经成了年轻人的负担。
被七大姑八大姨审视,婚姻、事业成绩之时,实在是煎熬。
不禁感叹,多年前温暖的家族亲情与和谐的邻里关系以及农村的自然氛围,逐渐淡化在我们的脑海中。
除了人口的凋零,那些春节的习俗也慢慢的无人问津。曾经的春节花船、舞狮总能给大家增添不少节日气氛,但是这些传统民俗文化的传承和活动的开展都依赖于一定规模的人群,人口流失不仅使得寻找合适传承者的空间越来越小,也使民俗文化活动失去了广泛的受众对象。
已经多年没有看见那种走街串巷的舞狮队为博彩头和村民斗志斗勇的场景,这种为数不多的乡村文化习俗的凋零,也就更加削弱了年味。
没有交往,失去了很多文化习俗,人们空余的时间总需要有内容来打发。于是乎一项娱乐活动就有了蓬勃发展的契机,那便是“赌博”。
这是一项很神奇的“运动”,老少皆宜。很自然的将大家聚拢在一起,哪怕是以前素未谋面,坐在一张赌桌上却没有任何隔阂,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可以配合可以对垒。而赌博的方式也花样百出,麻将、扑克属于最基本的。
在赤裸裸的金钱冲击下,很容易激发内心躁动,赌资的量级也在不知不觉中水涨船高。这种游离在灰色地带的娱乐方式,实在不好定性其好坏。毕竟春节过后大家再次踏上征程,也就没有这种赌风。
当然这些乡村世界的改变也都是社会发展的结果,想来我们老家这种自然村的凋零绝对不是个例,虽然不可逆,但多少有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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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慨故乡变化之际,不禁想起过去农村最主要是在扮演着“粮仓”的角色,但是最近几年,农村被赋予另一个使命——“人仓”。
失去附着力的乡村,也就彻底沦为城市的“补给站”。
新年回到工作岗位,就被西安最新款“人才引进”政策轰击:本科不限年纪、本科(不含)以下学历45岁以内,高校在读生,均可迁入西安市落户。
过去一年西安因户籍政策的超前性,一年落户量80万一度成为热议话题,此次新政再次刷新中国城市落户门槛下限。不仅仅是西安,目前全国已有天津、南京、成都、郑州等30多个城市出台政策,吸引落户,效果显著。
这里面很重要的一部分人员,都来自农村。福祸相依,城市人口得到补充的同时,乡村将会加速衰败。
此外这种注水式人口流入,俨然是一把双刃剑,在补充城市人员的基础上,对城市公共服务体系无疑是一种考验,房价暴涨便是其中一个半生结果。
随着人口不断流失,乡村这片纯净之地,原来根植于内心的社会秩序以及价值体系在现有价值观的长时间冲击下呈加速破碎趋势。
农村,也许有一天真的会终结。但终结前,我们必然会经历阵痛,亟待解决的问题太多太多。各大城市的“抢人大战”战火仍然绵绵,这是城市化进程不可逆转的结果,那么接下来被虹吸走的,会不会就是三四五线城镇人口?
我们这代人,极有可能会见证村庄和小城镇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