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脉证治与辨证论治的前世今生
说中医是辨证论治的学问,估计是最没争议的一句话。几乎每个中医人都骄傲的认为,这是中医有别于其他医学的医疗特色。
近代中医人为了区别于西医,重点强调中医辨证,西医辨病。以至于我等后学从读医书的第一天起,就认为辨证论治是高大上的学问,辨病论治的都是小儿科,以至于这种观念如此深入人心。但是,细究“辨证论治”,却是出于清代章虚谷在《医门棒喝·论景岳书》中批评天医星张景岳之语:“景岳先生,不明六气变化之理,辨证论治,岂能善哉!不识六气变化,由不明阴阳至理故也”。章虚谷并非认为辨证论治就是最能代表中医的诊疗规范,他同时提出的还有辨证论方、审病用药、随证而治、详辨施治、辨别论治、论证立法等等。可见,说中医是“辨证论治”的学问,只能算一家之言。
“辨证论治”被中医界广泛接受,始于温病大家任应秋先生在《中医杂志》发表的《中医的辨证论治体系》:“辨证论治,是中医临床上不可缺少的基本知识,所以张仲景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书数十篇,无一篇不冠以'病脉证并治’或'病脉证治’的题目。但中医的证候决不同于西医的症状,中医的证候,完全是施治用药的标准,而西医的症状,不过是描写病人的异常状态,殊非诊断治疗上的关键”。此文一出,迅速得到秦伯末、蒲辅周、王绵之等中医大家的应和,并形成中医界的共识。
但就是任应秋先生的这篇文章,让我更加相信,中医本来就是辨病的。而且,之所以我们越学越不会看病,不是因为西医的干扰(虽然有那么些许因素),就是因为不会辨病,只会在纷杂的证候中,像没头的苍蝇乱撞。尤其是六经八纲、三焦营卫、五脏六腑、命门相火等学说参杂其中之后,更加茫然了。
为什么古人读一本《伤寒论》就会治病?我们读了《中医基础理论》、《中医诊断学》、《中医内科学》、《中药学》、《方剂学》等等数十本教科书之后,反而不会治病了?考《伤寒论》“辨XX病脉证”,辨出来的是就是病,不是证,脉也好、证也罢,是为六经病服务的。现在可好,连厥阴病是啥都不知道的人,居然拿厥阴方治病,能治好才怪!
我们不必以经解经,以论解论,也不必争议“辨XX病脉证”是不是仲景先师所写,这确实是个无头公案。康平本《伤寒论》中为“辨XX病”,没有病脉证并治。高继冲本《伤寒论》为“辨XX病形证”,不是病脉证并治。只有宋本《伤寒论》中才是“辨XX病脉证并治”这种形式。然而,所有伤寒古本中都有“辨XX病”之语,可见仲师让我们辨的就是病,脉证只是为病提供证据而已。
学会了“辨XX病脉证并治”,我们便学会了看病,看中医的病。只要是符合脉浮、头痛项强、恶寒这些特点的,不论是感冒、咳嗽、眼睛红肿、暴盲、过敏性鼻炎、面瘫,还是腰间盘突出、腰肌劳损、坐骨神经痛,哪怕是阳萎,都是太阳病,都能用太阳病的方子治疗。所以,古代的老先生们治病才会那么快,经常出现很多人治病,都用同一张方子的现象,后世中医称之为“异病同治”,其实是因为他们虽然表现各异,在老先生看来,却是同一个病。也会出现同样是头痛的几个患者,老先生开出的却是不同的处方,后世中医称之为“同病异治”,其实是因为他们虽然表现一样,在老先生看来,却是不同的病。此处的病,是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三阳合病、二阳并病,是太阴病、少阴病、厥阴病,或是金匮诸病,不是我们以为的病,更不是糖尿病分五型、高血压分八型的病。明白了这一点,才算跨入了中医之门,不然,永远是门外的中医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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