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泉‖深夜虫声(组诗)
张 泉
笔名阿泉,网名巴山毛人,四川万源人。作品在《诗刊》、《星星》、《绿风》、《北京文学》、《北方文学》等刊发表,有诗入选《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漓江出版社),08年被《儿童文学》读者评为“魅力诗人”。
深夜虫声(组诗)
◆ 张 泉
插禾的秧田里,摸黑的黄鳝
是否碰上了等待它的手指
每一个水泡最终都会
心平气和地陷回田里,一如秧苗的方尺间
恰好压低并分配了两个时代
一个是蛙鸣
一个是房卡靠门嗞磁的感应
所有虫声,竟发着我的声音
盛大纷芸的孤鸣,拍打着床单
我仰躺在黑暗中,摆得像个人一样应和它们
仿佛囚徒与狱警的联欢
我听见所有契约般的悲悯
都在摸黑过河,一样的脸庞
也许在抹去之前,需要再一次
也许是最后一次:确认
这一次竟不是虫声
是自己的耳鸣,从无着落处
持续起身,有金属的腥味
在夜里彻底走失。也许是一次偏执的
弹劾,喜提一粒永不滴落的鸟屎
你有起身的勇气,就应有瘫倒的力量
一如撒刺的麦子,早已消化了
一肚子去皮的虫声
深夜的虫声像斗胆的孕妇
而我,是紧贴海底的沉船
守着地盘任它们押解、分化,像搭在碑上
不知轻重的一截茅草。虫声也是草木
卸下世界仍会摇晃
一扇又一扇门打开、关上,从未相撞
在眼皮合上之前,有些事
叮当,腼腆
关了灯
我像一尊古董,没入卧室的黑暗
疑似一只蟋蟀的声音
从我右耳跑进,又从右耳退出窗外
仿佛我是死心眼的空气
我打开灯来到厕所,那声音又在厕所外响起
仿佛我耳朵里
也掖着一个大自然,且有随时可退的尊严。
我回到椅子上
那声音暴雨般给我身体灌浆
而窗外,又响起了疑似它同伴的诅咒
多久没来阳台小站了?
自哀的巨人
踩着昆虫翅膀和被夜色压住不出声的落叶
递不到眼前的夜,在远处山头
把黑头盔往下谨慎地拉了拉
对岸敬老院的灯光从来就无法判断是醒是睡
这是乡下,薄凉在裤腿边打旋
难以贩卖的静
一直试着连片
并非上访者,却有嚼劲
无名虫声踏夜而来,直奔你天灵盖
兜头浇一泼黑。虫声皆有来处
并善于无截留地让你缴械,有些还在劝降
有些在搬弄江湖,总之,
暂时不会回去
你在告别虫声,犹如反身相抱
向来自生理的、大地与时空中的恪守致敬
没有包袱,没有光线,没有诠释或硬核
所有鸣叫都是一种待定和辐射的荣耀
没有低头,自带节奏,在无限的低处
引吭,一团梨花似的乱码,找到并抵达人海中
我这偶然但兀出的小岛,
并毫无征兆地:还乡
无论敞亮或幽冥
给我耳朵;无论停顿或持续
给我节奏。没有多余的线头
没有修辞,我是声音或沉默的整体
请允许我星夜兼程,去覆盖已躺稳的每一片落叶
每他们悬浮在宇宙中的心
请剔出我声音中微弱的辩解
来回搬动人间与阴间,在低处存在
却绝无自哀。现在,请收回声音
这无用的拐杖!让我找个地方
再落下来。这一次,我将落得更低
并且迅速在角落里劈出下行的新的山谷
你看,连下坠都闪出劳动的光芒
而鞋子和翅膀,都卸在天堂
脑沟里隐喻如鱼
肥肠细描江山图
无名之辈,蚊蝇一般,有的是时间
耍弄细脚杆:单刀,双枪,调戏良夜
暗中辅助玉米破怀
偶尔,也伟人一样在18平米的客厅散步
一张床,摊成世界级腰子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有时也现出真身,上海滩回来的黑色甲壳虫
在天花板、地板上硬碰,从不喊疼
窗户就在右手边,可它仿佛斗气似的
就是不明白。不是装,是我这个上帝
眼中的抑郁症,一个系歪了扣子的唐吉坷德
它惨败的自尊使我产生了不太著名的耳压
迫使我把它扔回窗外的大自然,我不想让稍大的尸体
分担我的梦境,一个无名之辈
它的单刀,双枪,有的是时间
报废
我带着虫声起立,走向人间
每一种虫声,都在启航命运
绽放,凋零,随机而待定
像雪花,瞅觅人世空隙
仿佛某刻,我坐在车窗旁,下意识张嘴
想发出声音去洗劫夜空
但喉包只是鼓了一下又近乎无聊地
缩回,假得令人动容。
节肢,软体,移动,跳脱
没有一种声音能反转夜色并安眠大地
也许更多的虫更喜欢雕塑沉默
凝视或敲打,让沉默发出
胖乎乎的羔羊音
陌上蛙,就着肤色自慰
褶皱被风熨平又复原
被虫声灌注犹如给钢筋浇墨
层层覆盖,却无力传递
有褶皱小火,飘摇不确定的手臂
它揪住一截唐朝的风
孝子般栽到跟前
猎齿的咬合度,木梯的仰角
一个童子的瞭望总那么痒痒
蹬腿时光,未展之眉齐刷刷
逍遥游固定扇形状态
怀揣的雾已崩作鸟兽散
一只野蜂跟随你小腿已解码一段山路
小人心,纱纱裙,半点骚醉
端来即仰尽
靡靡之音,袅绕一个走失的
部落,海岸线即生即灭,夜行者歪叼火把
匍匐于幽冥角落,修练洞明
他哈出的气已点亮一只鞋跟
玩火者乐于自焚,他在火把上又撒了一层眼睛
沙漠啊,他妈那戈壁,扭捏成不动产的
海岸线
在夜色里舀(瓦)、勾兑
却不知出处,颈椎里持续的酸疼
暂时还不会离开。懂得珍惜的人
也不会在放大镜的涟漪里寻找大海
晾衣杆,像个缺角的十字架歪倚在墙角
虫声一浪一浪,从上面过路
它们从不放过任何角落:砖砌的,直角的
背对的,只看自己的
虫声把它们抚摸成草,让它们坚硬地摇晃
有时湿气过重,甚至会冒出
细若呼喊的水珠
在丝调上刮刀,孤独
睁着一只睡眼,牵起大雨
跪击雨棚。“无法呼吸”,持续而裂火哔啵
的黑
从皮肤上走下来,刮刀的声音
从丝绸上滚落,“风萧萧兮易水寒”
力与抖的传送带突然反向
像无人踩的木水车,悠悠地
转着悠悠
虫声在雨声里避灾
经纬上轻微的抖动,扩散、逼促它们
漾成喉间的弄潮儿一一带疤逗逼,在慈母洪水般的关怀中
一足踩空,仿佛误入卧室并脚钩床单的
萤火虫,在节能灯的巨光下,肩甲稳定地反光
屁股上自带那点光,实在不好意思发出
也许是一只卡夫卡呢,灯光熄灭时会独自飞起
像一粒缓下来的电子云,离骚于下一瞬的
确定,或不确定
呛出的蝉声像一粒脚下溅飞的小石子
T恤里冒涌的悲悯脱了一件又一件
还是裸背才能在突至的暴热里申冤
背心那颗痣,你依旧看不见
除了想它并担心给你带来危险时
你的手指绕过肩颈温柔地摸到它的软
一按一滑,像贴在背脊且临风的虫声
稍不留神,就会自己滑入
无警觉的地方
我确实听不懂你的叫唤
以及比想象还要辽阔的寓意
但这并不要紧
不管你在哪个角落
用什么调子诋毁我的沉默
在我还不想睡的时候
你和你藏身的家具
就一定能稳住
那根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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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葳蕤|审核:阿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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