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宫国庆：《一段难忘的记忆》
【总第021403期】
《一段难忘的记忆》
作者：宫国庆
一处风景看过了才知道它的美丽，一段时光度过了才知道它的美好。往事斑驳，有一段记忆，在寂静无眠的夜里常常萦绕着我的思绪，清晰如昨。
多年以前，我曾经在青海省海北州景区金银滩臧家风情苑做过三年的副总经理，那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连同那里的人和那里的事，扎根在我的心里，每每想起，心潮激荡，久久不能自已。
臧家风情苑是青海省海北州政府按星级标准在4A级景区金银滩设计和建造的草原栈桥式酒店，集餐饮、住宿和休闲娱乐为一体，是西北五省最大的藏式接待服务单位。
二〇〇七年春节过后，大西北的春寒依然还很料峭，虽然没有积雪，却依旧还是满目萧然。我怀揣着好奇和忐忑，带着简单的行囊来到海北州，与总经理王怀德、副总经理才仁多杰一起组成班子，开始了金银滩臧家风情苑的前期组建工作。
走进臧家风情苑，偌大的景区草原上用钢筋和水泥建造的栈桥托起了成组连片的彩钢建成的藏包和蒙古包，长方形的藏包和圆形的蒙古包各自自成区域。我细数了一下，共有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各有12个大小不一的建筑。八个区域的中间，如众星捧月般栈桥上托起了气势恢宏的演艺大厅。另外还有两个非常大的厨房和一个员工餐厅，按照距离基本相等的原则分别穿插着分布在这八个区域后面的小河南岸。才仁多杰告诉我说一圈栈桥的总长度为5公里，我惊诧于这个风情苑规模的宏大和布局的分散了，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王怀德似乎看懂了我的表情，补充着说：“不仅如此，还有36顶大大小小的布帐篷计划分成上、中、下三个区安置在栈桥下面西侧的草地上，过几天就得开始找人搭火炕支帐篷”。
我没有吭声，继续向栈桥的深处走着。
各建筑区域的外侧栈桥的下面是一条蜿蜒流过的小河，有七、八米宽，刚好把这些分散的建筑物包围过来，河面没有结冰，河水很清澈，不是很深，“哗啦、哗啦”地流淌着，河底椭圆形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按照这些建筑的规模和布局，我仔细地计算了一下，仅餐饮区就至少需要200多名服务员、100多名厨师、50多名传菜生、30多名门迎，演艺大厅还必须要有一个民族歌舞团，再加上客房区、娱乐区、保安、管理人员和后勤人员，至少需要500多人才能运转。我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青海是个人口稀疏的地方，去哪儿招这些人来呢？我一筹莫展。
好在有州政府的大力支持。两天以后，我便和王怀德、才仁多杰还有其他一些前期介入的工作人员一起带着州劳动局的干部，分成两个组，开着车在全省范围内本着就近的原则开始了大规模的招聘。
在各地劳动局和乡镇干部的通力配合下，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走遍了省会西宁市和周边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三个州十五个县的一百多个乡镇，历尽辛苦和焦虑，几乎把适龄人员筛了一遍，终于凑够了人数。
接下来是为期二个月的培训。这些新招上来的人员，民族不一、习惯不一、素质不一，尤其是文化程度的差异相当大。大中小学文化和文盲兼而有之，还有些民族青年连汉话都不会说。要把行业标准和操作规范让所有的人都记在心里并能熟练地运用于实际操作，难度真的是太大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强化纪律和统一规范行为，不得已只能先从军训下手，那些招募上来准备做保安的复转军人刚好派上了用场。我们包下了海北宾馆的一整栋楼房作为宿舍，又占领了海北州体育场作为操场，开始了像模像样的军训。
军训的那些天里，大家的执行力非常好，口令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中间休息的时候在部门经理的指挥下各部之间还响起了士气高昂的拉歌声，海北州体育场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最为头疼的是餐饮和客房的理论及实际操作培训。为了做好这项工作，我们买了许多奖品，但凡在理论和实际操作中能稍有表现的或能基本正确复述所讲内容的或笔记做的好的员工，一律给予奖励。我很清楚这绝谈不上是什么好的工作方法，只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激励手段而已。
那些日子里，我亲自给服务员和传菜生们一边讲授着理论，一边手把手地教着实操的动作要领。从面部表情、举止言谈、礼节礼貌、站立行走的姿势到操作细节和对客服务以及每一个环节之间的相互衔接，我都做了具体统一的规定并带领大家反复模拟演练和纠正。功夫不负有心人，灿烂的鲜花过后，还真是有丰硕的成果，省旅游局验收考核的时候全员通过。
两个月的培训，期间我和员工们渐渐地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为后续的管理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有好些员工领到工资之后，不是去存入银行，而是直接交给我代为保管，那份信任让我深受感动。
我一个外地的汉族人，能和当地的各民族员工相处的象兄弟姐妹一样，这是我事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那里的民风淳朴、团结友善和敬重朋友的程度远超内陆的一些地方。
有一次我生病，王怀德亲自开车送我到医院并带着我做完了各项检查，又安排我住院并交了住院费。之后还派了两个小伙子昼夜不眠地轮换着细心照料我，他本人那几天也是放下了忙碌的工作，几次三番地来医院看望我，那份情谊很是让我动容。我想即便当时我是在自己的家里，妻子和女儿也未必能这么周到，作为同事和领导能如此，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激之情长久地在我心里起伏澎湃着。
五一过后，内陆已是鲜花怒放穿T恤的时节，海北的金银滩草原上却仍然还是大西北暮春的苍凉，小草刚刚开始泛绿，贴在地皮上的人参果才长出了两枚幼稚的胚叶。
草原上的风特别大，彩钢房的门打开后如果不能及时关上就会被风刮掉，并象秋风扫落叶一样被扫到栈桥的下面。我亲眼见到过好几次房门被风卷到栈桥底下去的情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生怕这个时候服务员跑过来用手去抓房门，那样的话服务员就会和门一起被刮下去，因此每每提醒服务员要时时记得随手关门。
由于营业区域分散，吧台和厨房都在不同的地方，为了传递单据和信息，服务员和传菜生们不得不在栈桥上来来回回地奔跑着，一天下来，夜色里坐着通勤车返回住处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第二天还要顶着星光起来去开早餐，那种辛苦的程度超乎想象。尽管如此，员工们的情绪却比较乐观，通勤车上偶尔会有人哼唱《过雪山草地》那首歌曲，一个人唱起来之后便有一些人跟随着一起唱，人们在歌声中暂时忘记了一天的疲劳。这支歌曲虽然很老，但歌词中所抒发的那种与困难做斗争的精神，正是我们当时所需要的，我每每都被那如泣如诉的歌声感动着。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后来我曾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当时唱歌的情景和那些唱歌的人。
进入夏季，草原上的天空象水洗过般地湛蓝，空旷而高远。栈桥下面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草丛中的金露梅怒放着金黄、银露梅娇羞着洁白、格桑花从风偃柳含露绽开，草的海洋托起了花的世界，在和风的吹送下翻起一轮一轮的草波花浪，美不胜收。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鸟儿在云端引吭在泽边欢唱。远处成群的牛羊象珍珠般地撒落，牧人的歌声悠长豪放。置身其中，会忘记所有的烦恼和苦闷。大自然原始的美丽，纵然我有生花的妙笔穷尽美好的语言也不能描述详尽其万一。
美景能萌动出人的灵感。著名的音乐家王洛宾就是在里谱写出了他的代表作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邂逅美丽的藏族姑娘卓玛，并演绎出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这为景区增添了活的灵魂，许多内陆人憧憬着歌曲里悠扬出的美轮美奂一路寻来。
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地在景区内涌动，所有的营业区一律爆棚。小河漂流、马术表演、热气球、滑翔伞、蹦极和演艺大厅等娱乐区，人头攒动，笑语飞扬，掌声和欢呼声连城一片。客房区要提前一个多月预订，还不一定能订的上房间。餐饮区就餐的客人兴致盎然，悠扬的马头琴伴奏出的原生态不绝于耳，歌声不断酒不断，人们不醉不归。
当天边那最后一抹火红的晚霞落去的时候，草原的夜色在篝火晚会的映衬下便格外地生动。绚丽的烟花缤纷地升起在空中，耀眼地璀璨。熊熊燃烧的劈柴“噼啪”作响，穿着民族盛装的歌舞演员们原生态的表演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歌舞表演结束以后，演员们走进游客中间互动，品尝着青稞咂酒跳着欢快的锅庄，那种欢乐的氛围总是让四海宾朋们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非常重要的一级或二级接待任务，周到细致的服务和严密的保卫工作就显得格外重要。我们连政审过的入围服务员们每个人在接待中需要走多少步路和说多少句话都要做严格的规定，配合武警战士和便衣保卫人员做好外围和近距离的安保工作更是重中之重。在不耽误接待游客的基础上做好这项工作，非常锻炼人的机敏和突发事件的处置能力。
草原上的温差非常大，紫外线特别强。盛夏的中午，天气干热，人们不能穿短袖，那样会把胳膊上的皮肤晒的起皮脱落。在栈桥上奔跑着传递单据和信息的服务员们穿着的工作服被晒的脱了色，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晒糊了。
那些门迎和工作在室外娱乐区的服务人员尤为如此，裸露在外面的脸部被紫外线照射成黑黝黝的，生疼生疼的，一小片一小片的表皮组织斑驳地翘起或脱落着，而早晚的时候，穿着军大衣还瑟瑟发抖。偶遇下雨阴天，中午便和早晚一样，于是我们不得不把下雨阴天当做是冬季，穿上棉衣。每一天里大家都过着不同的季节，对游客来说是一种很兴奋的体验和领略，而对长期工作在那里的人来说则是一种折磨，“苦并快乐着”是我当时的心境。
浩荡的客流催生了繁重的劳动，有一个藏族传菜生工作中的另类让我啼笑皆非、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我顺着布帐篷下区外围的小河边走在去厨房的路上，突然发现清澈的河水里有一个很大的盘子，捞上来一看是装手抓羊肉的那种盘子。我有些愕然，不自觉地向附近栈桥下的草丛中看去，发现有一个小伙子正躺在那里。我想可能是醉酒的客人找不到了就餐地点，就走了过去。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个传菜生正在头枕着托盘睡觉，一边睡一边还打着呼噜，我赶紧把他拉起了问是怎么回事。这个藏族小伙子用很生硬的汉话回答的很简洁：“累了，热了，饿了，手抓羊肉吃掉了，盘子扔到了河里，然后在这儿睡了一觉”。听了他的说法，我又好气又好笑，免不了照章处罚。我知道这是人性化和制度化的冲突，也是管理的败笔。后来我把这当成了个笑话，每每说与熟悉的人，大家都禁不住开怀大笑。
草原上的夏天来的很晚走的却很早，似乎没有浅秋和中秋的过渡。昨天还是盛夏，今天非常有可能已是深秋。八月下旬，天气转凉，不经意间花朵们已经快速地凋零完毕，草叶迅速泛黄，游人骤减。
进入九月，臧家风情苑便开始了歇业。我们和员工讲好了冬季生活费标准及明年上班的具体时间安排和相关事宜后，留下冬季守护人员，大家便开始了放假。
……
月圆月缺，风雨艳阳。三年的时间就这样匆匆地走过了，后来单位改制被内蒙和宁夏的煤企联合收购。王怀德和才仁多杰调到了政府部门，我被海北州政府接待处处长兼海北宾馆总经理孙延民要到了海北宾馆，又开始了另外一种模式的酒店管理。
一年一度芳草绿，一生一世朋友情。那些年的臧家风情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我在那儿结交了很多的民族朋友，他们朴素的情感、真诚善良的为人深植在我的心底，弥足珍贵。
友情升起的地方，民族团结的缩影。海北州是藏、蒙、汉、回多民族生息繁衍的地方，在那里我从未发现过民族之间有什么交往上的隔阂。尽管语言和风俗习惯不同，为人处世的风格却相同，各民族相处的非常和睦，团结友爱的氛围浓厚。那里人的胸怀正如那里的草原，宽阔而包容。臧家风情苑作为海北州的一个对外接待窗口，各民族员工在工作和生活中相互之间由陌生到熟悉最后还变成了要好的兄弟姐妹，盛开出绚丽的友谊之花。我时时地怀念着那里草原的雄浑和壮美，时时地感念着那里各族朋友的豪迈和诚挚，日久弥深。
多少次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端起了醇香的青稞酒见到了久别的朋友。
【作者简介】宫国庆：出生在东北，客居于河北。毕业于农业院校的非农专业，曾在黑龙江垦区、青海、河北工作。关于写作，闲暇之余，偶尔为之，聊以自慰。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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