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东明：杀羊

【总第0975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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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羊

作者：尤东明

也不知老天爷这是怎么搞得，这个季节里居然下起雨来。屋檐下，挂起了尺八长的冰溜子。而顺着冰溜子滴下来的水珠，落在地上，又成了冰。雨后的街头，成了冰场，走路的人们，都被吓得战战兢兢。开车的人，也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一大早，传来了两个消息：七十多岁的老吴太太在街上不慎滑倒，摔断了手脖子。这下，这老太太要遭点子罪了。胖冉哥今天要杀羊了，这得去帮忙。

胖冉哥养了一大群山羊猴子。下了大雪，就没有地方放牧这帮家伙们了。如果光指着圈养，费草费料不说，羊也不添膘了。

山羊淘气，多么高的地方，只要它想上去，都不在话下。因此，胖冉哥就在山羊后边，加了一个“猴”儿。

我们去帮忙，充其量算是扯腿儿的。真正掌刀的，那得是队里的张三儿。这家伙，典型的车轴汉子，有力气，手脚麻利，在连队的“屠宰界”，比较有名气。

张三，接到了胖冉哥的电话，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媳妇叮嘱他，要买半扇带肉的羊排回来，最好带羊腿的。这样，连过年包饺子，带一冬天喝羊汤，都够了。张三知道，媳妇这是给儿子回来预备的。儿子在念大学，该放寒假了。

按理儿说，掌刀的要比扯腿儿的高上一个等级。因为他除了宰羊以外，还得负责开膛等等活计。所以，张三得把杀羊的刀，磨得飞快。而我们，除了扯腿儿以外，就是帮忙，打下手。

其实，无论掌刀的，还是我们扯腿儿的。最后，欣欣然向往的，都是哪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

胖冉哥起得早，正在一口大锅前架火烧水。羊圈里，一大群山羊猴子们蜷缩着，挤在一个角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咩咩的叫声，连成一片。十几只在角上套着绳子的大羊，被分别拴在羊圈的栏杆上，这肯定就是被胖冉哥选出来的倒霉蛋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过会后他们的命运，都还在那里悠闲地叼着干草儿，细嚼慢咽呢。

几只小羊羔，正欢天喜地地在草料堆上蹦上跳下的玩闹着……

一块铁板，被平放在一个架子上，这就是今天的倒霉蛋们的“断头台”。我们几个扯腿的，也早已对那些倒霉蛋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但掌刀的张三还没到。

锅里的水沸了，张三还在磨刀？胖冉哥吐掉挂在嘴角的烟蒂，重重地说了一声，杀！就有一只倒霉蛋被扯腿儿的，扯腿的扯腿，搬角的搬角，七手八脚地按在断头台上，哪管它声嘶力竭地嚎叫，和垂死般地挣扎。

但众人却对地上的那把尖刀面面相觑起来，因为谁都没有“掌”过刀。倒是李四，撸胳膊卷袖桶， “这有啥。猪羊本是一刀菜，今年杀了明年来嘛。” 拾起地上的尖刀，便奔着那倒霉蛋的哽嗓捅去……许是确实没有经验，许是临时心慈手软，这一刀没有正中羊的死穴，那羊的血，倒随着刀口反喷出来，喷了他自己和蹲在下边接羊血的扯腿的伙计一身一脸。原来，李四这一刀，没捅在羊的心脏上，倒捅断了羊的气管儿。不怪羊血倒喷出来。

行不行啊? 笨蛋玩意。没有这个金刚钻，还想揽这瓷器活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扯腿的几个不甘示弱，七嘴八舌……

李四发了狠，抽出尖刀，重又捅了下去。这一刀，竟捅穿了羊的脖子。那倒霉蛋终于瞪了几下腿，倒在断头台上，失去了挣扎。

扯腿的人纷纷说：这还差不多。就都松开了手。

谁料，就在大家直腰的功夫，那倒霉蛋却突然跳下断头台，拼命地，跌跌撞撞地向羊群奔去……

正在大家错愕的刹那，胖冉哥竟抄起门边一把劈柴的斧子，一下子就砸在那只倒霉蛋的头上，倒霉蛋一头栽倒在地上。但它仍倔强地抬起脑袋，想看清是谁对它下了狠手，是谁，想吃它的肉。但它的倔强，换来的是一下比一下更狠的捶打。三五下后，它屈服了……它的脑壳，估摸着都被胖冉哥给锤碎了！

羊们，都看傻了。那几个小羊羔，也惊恐地钻进妈妈的怀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它们大概吓坏了！

李四丢了手艺，尖刀早就被他给扔了。毕竟那倒霉蛋死的太“倒霉”了。

张三说：毛儿都还没长齐呢，也想掌个刀？

胖冉哥气喘吁吁地扔了大斧子：这小子，就是一个备胎。

一个扯腿儿的说：备胎还得是三流的！

接羊血的扯腿伙计说：白瞎了，这么大的一个羊，竟然没接着血，这羊血，炖在羊肉汤里，可细嫩了。都怨李四这个大笨蛋……

张三，从腰里抽出自己的尖刀来……

——羊的心、肝、肺、血、囫囵个儿的羊座子，羊脖子，都被主人家汇在一口大铁锅里。噼啪作响的火苗子殷勤地燎着锅底，好像没有它，人们就喝不上这锅羊肉汤似地……

大锅里的肉汤，终于被灶下的火催开了花，主人又忙不迭地把整棵的大葱，切碎的白菜片儿填进铁锅里。只等锅里的羊肉汤再翻起滚滚的花来，主人就开始吆喝大家，喝汤了！

羊肉汤盛在一只大碗里，碗里就浮上来一层浓浓的羊油。撒上一撮切的细碎的香菜点缀在汤碗里，再浇上一勺自家种的，自己晒干的，自家油炸的辣椒油，汤碗里红绿相间，又提味，又好看。配上几盘炒羊肝，炒羊肺，手撕的羊肉，散烧的白酒，一帮人硬是把杀羊，喝成了热热闹闹聚会。

张三，没少喝了羊汤，他说，喝了东家的就省了自己家的。酒他也没少喝，他说。今天的罪孽都是他造下的，将来下地狱还得他去。

李四闪着喝大了的舌头说，不就是下地狱吗，还有我呢。

王五也比划着李四说，要说下、下地狱，你是该去，那羊叫你杀、杀的，老他妈惨了。

就是，一盆子羊血，都白瞎了。

作者简介

尤东明，农垦职工，喜欢文学。希翼借一双文字的羽翼，遨游在文学的星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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