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肺癌免疫治疗超进展
文章来源: 中华结核和呼吸杂志2020,43(10):875-877
DOI:10.3760/cma.j.cn12147-20191116-00764
作者:张有志 陈小东
单位: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
摘要
免疫检查点抑制剂通过恢复有效的T细胞反应发挥抗肿瘤作用。但在肿瘤免疫治疗过程中,部分患者出现病情进展,该反应模式不同于假性进展,称之为免疫治疗超进展。目前,免疫治疗超进展尚无明确而统一的定义,发病原因和机制尚不清楚,可能与患者年龄、性别、基因组学异常等相关。免疫治疗超进展严重影响肿瘤患者的预后,深入探讨免疫治疗超进展的预测因素、发病机制和防治措施有助于为肺癌患者制定适宜的免疫治疗方案。
近年来,免疫治疗在肿瘤学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发展了以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相关抗原4(cytotoxic T-lymphocyte-associated antigen 4,CTLA-4)和程序性细胞死亡蛋白1(programmed cell death protein 1,PD-1)或其配体程序性细胞死亡配体(programmed cell death ligand,PD-L)1和2为靶点的免疫检查点抑制剂(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s,ICIs)[1]。目前临床广泛应用的免疫治疗可提高黑色素瘤和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rcinoma,NSCLC)等多种晚期实体瘤的总生存率(overall survival,OS),但在肿瘤免疫治疗过程中ICIs在通过恢复有效T细胞反应发挥抗肿瘤作用的同时,也导致部分患者出现一种新的反应模式,即免疫治疗超进展(hyperprogressive disease,HPD)。
一、HPD的定义
目前,国际上HPD尚无统一的定义。Ferrara等[2]在一项回顾性队列研究中对免疫治疗前后(至少间隔2周行胸部CT扫描)的肿瘤生长率(tumor growth rate,TGR)进行比较,将HPD定义为第一次评估时病情进展指标的治疗前后TGR差异(∆TGR)超过50%。Kanjanapan等[3]和Champiat等[4]研究团队均将HPD定义为在第一次评估时免疫治疗前和治疗期间TGR至少增加2 倍。Saada-Bouzid 等[5]使用肿瘤生长动力学(tumor growth kinetics,TGK),即2次评估之间每单位时间内目标病变最大直径总和(根据Recist1.1标准)的差异,将HPD定义为TGK比值(免疫治疗后的TGK与治疗前的TGK比值)≥2。Lo Russo等[6]认为HPD应符合以下5项标准中的至少3项:(1)治疗失败时间(time to treatment failure,TTF)<2个月;(2)基线和第一次放射学评估之间目标病灶最大直径总和增加≥50%;(3)基线和第一次放射学评估之间原发肿瘤器官至少出现2个新病变;(4)基线和第一次放射学评估之间病灶转移到其他器官;(5)在免疫治疗最初的2个月内体力活动状态(performance status,PS)评分下降至少2分。Kato等[7]将HPD定义为治疗失败时间<2个月,与基线相比免疫治疗后肿瘤负荷增加了50%,进展速度增加2倍以上,Matos等[8]与其类似,但更为具体,将HPD定义为治疗失败时间<2个月,可测量病灶至少增加10 mm,目标肿瘤负荷比基线增加40%或增加20%以上且出现多个新病灶。
以上多项研究均将免疫治疗启动后发生HPD的时间限定在2个月以内。事实上,Checkmate-057三期临床试验结果显示,HPD导致纳武利尤单抗组部分患者用药初期病情快速进展超过紫杉醇组,充分证实HPD导致的死亡主要发生在免疫治疗启动后2个月内[9]。Ferrara等[2]在每个免疫治疗周期后(3周)即对肺癌患者的病情进行评估,发现部分患者出现HPD,提示免疫治疗1~2个周期后(2个月内)发生HPD的可能性高且较迅速。
不同研究者对HPD有不同的定义,或基于CT扫描评估肿瘤负荷随时间的变化,或基于影像学与临床指标的结合。因HPD对患者预后有很大影响,应尽快统一HPD的定义。
二、流行病学
研究结果表明,ICIs诱导HPD的发生率为2.5%~29.1%[4, 5, 7]。Saada-Bouzid等[5]发现在头颈部肿瘤免疫治疗中HPD的发生率为29.1%,这是迄今为止HPD发生率最高的报道,但对肺癌免疫治疗中HPD的研究较少。Ferrara等[2]于2018年报道了一项465例NSCLC患者的回顾性分析,这是第一个有对照组的HPD研究报告(ICIs组和化疗组分别为406和59例患者),也是最大的一项专注于单一肿瘤类型的研究。该研究结果显示HPD的发生率为13.8%,化疗组为5.1%,但该研究可能低估了HPD的发生率,因为有76例患者病情进展和(或)死亡,无法进行CT扫描评估。2017年Ferrara等[10]在一项纳入242例NSCLC患者的多中心回顾性研究中发现40例患者被诊断为HPD,发生率约为16.5%。可见肺癌等肿瘤免疫治疗过程中HPD的发生率较高,因此探讨和早期识别HPD发生的原因和机制至关重要。
三、病因和机制
(一)临床预测因素
1.年龄:Champiat等[4]于2016年发表了第一项关于HPD的研究。在该研究中,131例不同肿瘤类型的患者中12例(9.0%)诊断为HPD。HPD患者的中位年龄为65.5岁,而非HPD患者的中位年龄为55岁(P=0.007),而Ferrara等[2]发现HPD与患者年龄无关。2项研究的病例数均较少,分别为131例和242例,尚难以判断高龄是HPD的危险因素。
2. 转移病灶数:Ferrara等[2]发现HPD与转移病灶数有相关性,同化疗组比较,在开始抗PD-1或PD-L1治疗前有2个以上转移病灶的患者更易出现HPD(P=0.006),但Kanjanapan等[3]发现HPD与基线病灶数无相关性。
3. 性别及其他因素:目前仅有一项研究提示女性的HPD发生率更高(P=0.01)[3]。多项研究结果均显示HPD与肺癌病理组织类型及分期、PD-L1表达水平和ICIs药物种类等因素均无相关性[2, 3, 4]。
(二)基因组学
Kato等[7]应用二代测序(182~465个基因)技术研究了102 878例不同恶性肿瘤患者的MDM2扩增和共改变基因的分子特征,该研究发现3.5%的患者(3 650/102 878)存在MDM2扩增,其中2.2%(79/3 650)的患者同时存在PD-L1扩增。此外,该研究发现6例MDM2/4扩增患者中4例在免疫治疗过程中出现HPD。Singavi等[11]报道66.0%的 MDM2/4扩增患者出现HPD,与Kato等的研究结果相近。此外,上述2个研究团队均发现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GFR)变异或扩增亦与HPD相关(分别为20.0%和50.0%),但Ferrara等[2]未发现EGFR基因改变和HPD有关,与Kato和Singavi等的报道相反。
(三)机制
有关HPD的生物学机制研究及报道甚少。最近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12],在抗PD-1治疗后许多信号通路不受调控,而这些信号通路最初并非异常。具体而言,致癌途径的相关基因表达增加和已知肿瘤抑制基因的突变可能与HPD的发生有关,如VHL和TSC2。此外,该研究发现HPD患者人类白细胞抗原(HLA)表达水平降低和数个免疫检查点和调节剂表达上调,包括CTLA4、KDR和 CD96。另有研究发现[13],免疫原性降低在HPD的发生中发挥作用,主要是免疫抑制表型发生频率更高。Kamada等[14]在晚期胃癌患者中比较ICIs治疗前和治疗后的肿瘤样本,结果显示HPD患者样本Tregs增殖明显增加,Tregs抑制活性显著增强,进而导致ICIs药物抗肿瘤免疫抑制。肺癌患者是否亦存在此现象尚需进一步研究。
四、HPD与假性进展的鉴别诊断和意义
除HPD外,免疫治疗的反应模式还有一种,即假性进展。由于免疫细胞对肿瘤组织的浸润,肿瘤病变体积最初增加而后出现对免疫治疗的反应,病灶体积逐渐缩小。据报道,接受ICIs治疗患者的假性进展率不超过10%[15]。
目前,区分假性进展与HPD的时间为8周[16],因此,肿瘤对药物治疗反应评估的最新版本iRecist将受试者进一步分为未确认或确认的疾病进展(unconfirmed or confirmed progressive disease,iCPD) [17],这与传统化疗对肿瘤反应的评估不同,传统化疗中任何时间点影像学显示的肿瘤增大均被视为治疗失败。纵向影像学监测和重复活检是区分HPD和假性进展的必要手段[18]。影像学显示的假性进展多为原发病灶的暂时性增大(8周),而HPD是原发和(或)转移病灶的持续进展;假性进展患者组织活检可见大量炎性细胞浸润,而HPD主要是肿瘤细胞增多。
从真正的进展中识别假性进展至关重要,以避免过早中止有效的治疗或延迟开始新的治疗。在一项对各种癌症类型进行的回顾性分析中[19],与部分缓解、病情稳定或进展性疾病的患者相比,假性进展似乎与1年生存率增加有关,但HPD与患者预后不良有关,文献报道HPD与OS、PFS等指标密切相关[2, 5]。
五、HPD的处理措施
文献报道,与经历典型进展的患者相比,HPD患者的OS明显缩短,表明HPD可影响患者的预后,需做好应对HPD的预案,并将其作为紧急情况进行处理[2, 7]。首先,一旦发现具有HPD临床表现的患者,应立即中断免疫治疗,不应再接受任何ICIs类药物;其次,应尽早对患者病情重新进行评估,以排除潜在的假性进展的可能性,此类患者应该继续免疫治疗;最后,应快速转向另一种潜在的有效治疗,如挽救性化疗。文献报道免疫治疗出现HPD后,化疗可能是一种合适的补救治疗[20, 21],但目前还没有关于HPD后化疗反应率的具体数据,化疗是否能平衡HPD对生存的影响尚缺乏循证医学证据。
六、展望
接受ICIs治疗的晚期NSCLC患者中HPD的发生率超过10%,且HPD患者预后不良。因此,确定那些不会从 ICIs治疗中受益的患者和那些有可能发生HPD的患者至关重要。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标志物可以准确预测个体对 ICIs治疗的反应,需进一步探讨HPD的机制并寻找非创伤性的方法,以早期识别可能发展为HPD的高危患者,包括液体活检、临床特征、基因组学和免疫环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