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慕竹/不欺人，不自欺（散文）

北宋仁宗时，陈执中入朝为相。

过没多久，便有言官弹劾陈执中，说他不学无术，不是做宰相的材料。仁宗看到奏疏不以为意，让陈执中执政如故。这个言官很不解，在面见仁宗时议论起陈执中的是非，劝他说：“陛下您之所以眷顾陈执中，不肯让他人取代他，是因为陈执中曾经在先朝乞求立您为太子吗？这算得什么功劳呢？先帝只有您和周王两个儿子，而周王又早去世了，先帝不立您又立谁呢？陈执中有什么好眷恋的呢？”

仁宗回答说：“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听说陈执中刚当宰相时，他的女婿就找上门来，请求谋取个官职，陈执中对他说'官职是国家的，不是咱们自家房间里的东西，箱子里的物品，你一个女婿怎么能随便就得到呢？’断然拒绝了女婿的要求。这是陈执中不欺于我啊！”

对于君主来说，一个人的才华固然重要，但正直诚实，不欺不骗的品质是更为关键的。

无独有偶。宋真宗时，鲁宗道任太子的教官，有一次傍晚下班回家，恰巧来了几位客人，他便换下官服，领着客人去附近的酒店喝酒。当晚真宗有急事命宦官召鲁宗道入宫，宦官在鲁宗道家等了好久，鲁宗道才得知消息从酒店赶回来，宦官怕皇帝怪罪，等不及鲁宗道换衣服，便先回宫禀报，临走好意提醒他说：“如果皇上怪罪你来晚了，该怎么回答呢？”鲁宗道头都不抬地说：“你只管实话实说。”宦官警告他说：“你可想好了，这样说可能会获罪的。”鲁宗道说：“喝酒，人之常情。欺骗君王，才是做臣子的大罪啊!”回到宫里，真宗果然着急了，宦官便将实情做了详细的汇报。一会儿，鲁宗道到了，真宗问他为什么晚了，他道歉说：“有老朋友从乡里来，我家贫穷得没有杯盘，所以只好请他们到酒店去喝。”

不久，宋真宗将鲁宗道升职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原因很简单，鲁宗道诚实不欺。

当年，河南邓州人贾黯考中状元，回乡前去拜见范仲淹，请教为官之道。范仲淹送给他两个字：“不欺”。他还语重心长地告诉贾黯说：“君不忧不显，惟'不欺’二字可终生行之。”贾黯牢记这两字教诲，“终身佩服践行”，成为历史上一位敢于直谏的名臣。贾黯晚年回顾自己的一生，说：“吾得于范文正公者，平生用之不尽也。”

不欺，是世上最简单的事，但往往也是最宝贵的。何谓不欺？不欺即是诚实，诚实地面对他人，诚实地面对自己，不欺人，不自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总结古往今来的成功之道，曾经感慨地说：“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欺”不仅是古代诸多文人、士大夫最为推崇的道德操守，也是为政者最为重要的处世密钥。

做到不欺，并不容易。人作为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会有意无意地给自己戴上一副面具，将自以为好的、优的、美的、善的那部分，视为“我”，愿意展示给世人；同时又将自以为坏的、劣的、丑的、恶的那部分，视为“非我”，下意识地将它隐藏起来。所以对多数人来说，做到不欺，不能仅靠天性的自然流露，更多的时候，还需要主动修行，在修行中修正自我，改造自我，超越自我，放下自我。

只有看清自我，认识自我，诚实地面对自我，才能做到“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