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像】赵向阳/有梦想的蜗牛 / 开普饭

有梦想的蜗牛

作者：赵向阳

课间操开始了。

希希拿着值日登记本，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还不时走到低年级队伍中去，帮助小朋友们整理红领巾，或者嘀咕几句，然后把各班的情况登记起来。也许是查得太细，管得太严，或许是喜欢刷存在感，希希一般都没有时间来查自己班。

关于这一点，五年级其他四个班很有意见。但谁都知道希希是个狠角色，如果给她提意见，等于给自己班找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大家敢怒不敢言，只好把不满全憋在心里。

今天鬼使神差的，趁“撒手先生”不在，希希为了表扬蜗牛在语文课堂上的表现，决定把检查自己班的权力借给蜗牛用用，让他过把当值日生的瘾。

希希找到蜗牛谈了自己的想法。蜗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地望着希希——这位“美丽的男生杀手”。希希脸上有两种表情，一种是微笑，看你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在校长面前救了先生一命，给五（1）班争了光，奖励你；另一种表情是不容置疑，怎么你敢不答应？难道不怕我的杀手锏吗？

蜗牛好奇地问：“这算不算做好事？”

“当然算！”希希肯定地说，“交给你了。我走了。”希希也特纳闷，值日就值日，与做好事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希希自言自语，摇着头，离开了班级，真的把检查自己班的权力“借给”了蜗牛。

蜗牛起先并不太适应。他站在队伍前面，像是不认真做操被值日生揪出罚站的坏孩子，站在前面发呆，腿脚都有些抖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值日生，不是罚站。于是抬起头，走出了气死人不偿命的霸王步，雄赳赳，气昂昂，像真正的值日生那样在队伍中间走来走去。

只走了两三步，就找到值日生的感觉。嘿！感觉自己变成了奶奶家那只壮硕的小黑狗，眼露凶光，好不威风。

同学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一看值日的是蜗牛，都变成了低语的小麻雀，有的对他微笑，有的对他嗤之以鼻，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歪着头吐出舌头，做鬼脸。

女生队伍还好，男生可就疯了。敢情谁会把蜗牛放在眼里呢！你踢我的腿，我扯你的红领巾，特别是猴子城城，该踢腿了，猛地跨出一大步，单脚起飞，一脚踢到了左前方小平头牛牛的屁股上。这下可好，牛牛的牛劲上来了，转过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捏紧拳头，呼啸而至。猴子是这么容易被打中的吗？一侧身，躲过去了。他是躲过去了，可这一拳头正好击中了大个子熊雄的肚脐眼上。

牛牛的这一拳头可不轻呀，直取猴子性命。大个子哪受得了这么重重的一拳，脸上五官挤在一起，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哇哇”大哭起来：“救命呀，救命呀。”

“撒手先生”不在，希希不在，五（1）班的课间操要翻天！

黄鹂实在是看不下去，从队伍里冲出来，几步跨到牛牛和大个子身边，大吼一声：“你们吵死呀！”那声音惊天动地，那模样像黑脸张飞，那力量气壮山河，像气势好像要把男生都生吃了似的！

“你们自觉一点会死吗？！”

队伍变得整齐了，动作也规范了，男生都闭口不言。

这女生发起脾气来怎么比“撒手先生”更可怕呢。

黄鹂的吼叫与痛骂好像把蜗牛也骂醒了。对呀，我是值日生，我干吗不履行值日生的职责呢。蜗牛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揪出三个戴假校牌的！

乍一看，校牌佩戴得都很规范，其实里面有很多秘密——好多校牌都是假的。校牌是男生活动经费的主要来源，讲究多着呢。有的男生把自己的校牌藏起来，有的干脆找个没人的角落把校牌扔得远远的，理直气壮找家长要十元钱补办新校牌。可谁舍得花十元钱去重新买一个可有可无的破校牌呀，在家长那里谎报军情，都把十元钱留着自用。有的准备周末上网，有的在校门外小商店里抽奖，有的积攒起来留着买高档溜溜球。

那现在佩带的校牌呢，大多来路不明！有捡别人的，有通过关系在政教处拿旧货的，再经过技术处理，制作成假校牌的，更多的是威胁低年级小朋友，直接从小朋友的校服上摘下来的……

蜗牛对此太熟悉不过了，似乎是在十秒钟之内想到了三个人。其中淡定哥和鼻涕虫除了校牌是假的，还没戴红领巾。蜗牛拿起笔，准备把这三个人的名字登记在值日本上。

“等等。你不想活了！”淡定哥无法淡定了，狠狠地瞪着蜗牛，小声说，“你这是出卖兄弟，不仁不义的家伙。”

“你敢记下我的名字，我就敢把你的人撕成碎片。”大个子这下来劲了，威胁着说。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眼神，蜗牛有些胆怯了，拿着的笔放了下来。这两个家伙不好惹，免得引火烧身，放他们一马，说不定以后会有更大的作用。但这次值日的机会不用，岂不太可惜？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像风一样来到鼻涕虫的身边，紧紧地盯着他的校牌。

“呵呵——”鼻涕虫望着蜗牛，脸上堆满了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这校牌——”蜗牛一脸的严肃，像一位真正的值日生。

“蜗牛哥，我们之间……”

蜗牛看了鼻涕虫一眼，什么也不说，拿起笔准备记下他的名字。

“别！”鼻涕虫可是聪明透顶的人，他知道在劫难逃，伸出三个指头。

蜗牛伸出一个指头，走过去，靠近鼻涕虫的耳边低声说：“一套！”

“不可能！”

蜗牛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去，拿起笔就记下了鼻涕虫的名字。鼻涕虫呢，脸上像着了火，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祸从天降，偏偏落到自己的身上。

“等等！”鼻涕虫气得大叫一声，痛苦地低下头，伸出五个指头，来来回回翻了四下。

同学们都扭头看着他们，黄鹂也好奇地望着，说：“你们俩搞什么鬼。”

蜗牛一言不发，冷静而坚决地伸出一个指头。

鼻涕虫抬起头，看着蜗牛伸出的指头，那指头就像一把匕首，直插心窝，鲜血直流。他怎么也没想到蜗牛会趁火打劫，要回自己的那套宝贝——整套“三国杀”。

“但我不是你！就是不给。”鼻涕虫狠狠地瞪着蜗牛，什么也不说。

蜗牛没想到鼻涕虫会如此不舍，为了那一套三国杀什么事都能豁出去，自己有些胆怯了，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吗？自己也骑虎难下，既然难下就干脆不下了，蜗牛横下心，记下了鼻涕虫的名字，并且在后面批注：此人没戴红领巾。

希希回来后，蜗牛如实相告。说如实也不对，他只是把鼻涕虫的名字记了下来。原因是佩戴假校牌，并且没戴红领巾。

希希内心非常矛盾。“撒手先生”在班干部会上发誓要拿下本月文明班级百分赛的流动红旗，要大家想尽办法留住最后一分。现在倒好，蜗牛记下了鼻涕虫的名字。怎么办？如果没拿到流动红旗，“撒手先生”不把全班同学都打进冷宫才怪呢；但是如果不扣分的话，身为大队干部，不秉公执法，严格办事，那岂不是太对不住我杨希希这个名字？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希希咬咬牙，决定坚持原则——记！只是心里暗暗骂起这蜗牛来：这该死的，没事找事，尽添麻烦。

就这样，值日本上白底黑字，在违纪一栏里记下一条：五（1）班，一人佩戴假校牌，扣一分。

下午，“撒手先生”回来了。同学们都非常紧张，因为大伙儿都知道，先生为了留住最后一分，可是想尽了办法。留住这一分，就留住了一份希望，就有可能评上文明班级，夺得流动红旗。

毕竟，流动红旗还一次都没有挂在五（1）班的教室里呢。

“今天怎么这么乖呀。”老师望了望全班同学，“班长，汇报一下今天上午的情况。”

希希站起来，平静地说：“老师，有一个人佩戴假校牌，我已经记了名字，要扣一分。”

“什么？扣一分？”“撒手先生”脸色大变，“如果扣一分的话，就拿不到流动红旗了，我的班长，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是的。可他佩戴的校牌确实是假的，按要求就得扣一分。”

“我们不是新来了三位插班生吗？插班生是可以不佩戴校牌的！你看……”“撒手先生”微笑着提醒。

“但是，老师。”希希平静地说，“三位插班生都穿了校服，佩戴好了校牌。”

“你可以把他当成插班生嘛！”“撒手先生”继续提醒，脸色有些难看了。

“对不起，老师。我不能这么做。”希希看了班主任一眼，“我已经记好了他的名字，只能按规定办事。”

老师一言不发，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孩子，也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