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运河》解说词录记:千年漕运
X
1842年盛夏的一个早晨,还在沉睡中的镇江百姓,被一声炮响惊醒,镇江西门,英军四个旅分乘登陆艇上岸。与其说英军要攻占镇江,不如说他们是要切断运河。显然,英国人对这个国家已经了如指掌,特别是提及运河,英国人听到最多的就是两个字——“漕运”。漕,就是以水运粮,如果占领了运河要地,就意味着截断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一切都在英国人的掌控中,九天后,镇江被攻陷,一个月后,清政府要求议和,《南京条约》签订。明清帝国,疆域辽阔,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与河上的漕运,为什么能和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画上等号?
第四集 千年漕运
中国南方的秋天,最初是金色的,这是稻谷的色彩。(江苏昆山)十一月中旬,苏州昆山,(张炳道)张炳道迎来了一年中收稻的日子,今年最晚的一季水稻,要赶在下雨前收好,还有两天,任务着实有些艰巨。从2008年的十多亩,到今天的一百多亩,张炳道也算得上是江南一带的水稻种植大户。然而,江南地区像这样大面积种植水稻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
自隋唐以后,中国的经济重心悄然南移,政治与军事的重心却仍旧留在北方。从某种程度上说,战争拼的就是一个国家的后勤保障能力。盛唐时期发生的“安史之乱”,对北方经济以毁灭性的打击,依赖江淮漕运,已成定局。对中国历代皇帝来说,盛产水稻的江南地区,无疑是最好的征粮地。从江南收上来的粮食,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漕粮。(完纳漕粮执照)“游客朋友们,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张完纳漕粮执照,上面记载了这样的信息,在光绪元年十月,一名叫杨文亮的佃户,向朝廷缴纳了六勺二撮的漕粮”。
(江苏淮安中国漕运博物馆)漕粮征收并非易事,帝国的统治者深知,有证可依和赏罚分明的制度,都会让证收事半功倍。(浙江杭州塘栖镇)浙江杭州塘栖古镇,矗立着这样一块大碑,(浙江杭州乾隆御碑)这是清乾隆年间,皇帝免除浙江三十万两地丁银的“圣谕”。当时,江苏、浙江、安徽等地,作为上缴漕粮的主要省份,(“其浙江一省,虽额赋略小于江苏,而积年以来,并无积欠,岂犬牙交错之地,不齐乃至与?”)每年运往京师的漕粮,达四百万石(den)左右,相当于今天的二点四亿公斤。然而,各地拖欠漕粮的现象时有发生。乾隆年间,浙江除了每年要上缴六十万石,相当于今天三千六百万公斤的漕粮,还要上缴二百八十万两地丁银,如此重的任务却丝毫未有拖欠。为了表彰浙江臣民,(京杭大运河浙江杭州段)同时也给其他省做一个表率,乾隆帝特免地丁银三十万两。
今年的收成不错,再加上难得的艳阳天,刚收割的稻子经过几天的曝晒,就已经颗粒饱满了。谷物在晾晒之后半个月,农户们就将大部分粮食,送往当地粮库,(江苏昆山正仪粮库)再由地方粮库转运到国家粮库。过秤、验粮、收粮,一系列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今天,中国农民已经不需要再向国家缴纳公粮了,相反,向农民收购粮食,却成为国家的义务。
明清时代,漕粮征收,是一件容不得丝毫差错的大事,粮食如果分量不足或者霉坏,州县官员就会被革职,连同监督漕粮征收的官员,也会官降一级。漕粮征收,只是漕运的第一步,在农户和官员的共同努力下,在明细的制度保障下,才能够保质保量地完成。
入库后,张炳道的这些粮食,就要沿着这运河水路,踏上运往四方的航程。(京杭大运河江苏徐州段)如果大运河有记忆,这样的场景,它一定不会觉得陌生。(京杭大运河江苏淮安段)上千的来,南方的粮食不就是像这样,被征收上船,然后,沿着运河一路北上的吗?
今天,运河沿岸还有着大大小小的运粮船。陈红粉,长年生活在运粮船上,每年都要随着船,奔走在运河沿岸的各个角落。每一次,她都是采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统计粮食数量,(陈红粉)这种计粮方式需要竹签来帮忙,一根竹签代表十二包大米,(江苏泰州姜堰)一千多根竹签,就代表这一船装载一万两千多包大米。
运米的路途极其漫长,密实的遮盖,粮食免受风吹雨淋。运米船踏上南运的航程。从江苏泰州到苏州,开车只需三个小时,(李祥飞)运米船却至少要走上半个多月。陈红粉和她的丈夫李祥飞,已经在河上漂了二十一个年头了。从九月份开始,他们一直辗转于运河沿岸的各个米厂,算一算,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陈红粉)“反正一年回家一个月都没有,平时都在船上,我们是以船为家,在船上多,在家里面少”。船驶到京杭运河无锡段,江阴船闸前,上百艘大船,停靠在岸边动弹不得。对李祥飞夫妇来说,这意味着在江阴闸这里,可能要多待上十几天。“直开,不要拐弯,不要拐”。水闸边这段狭窄的小道,陈红粉已经算不清这是第几次走了,登记、领过闸牌,这是必经之路。堵船的日子显得格外的漫长,而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堵船,等待,从古至今,对于运河上的跑船人来说,这是常态。
然而,明清两朝,最南方的浙江省的漕粮,运到京城要花上五个月的时间,一旦搁浅,遥遥无期。那么,当年怎样才能确保粮食在规定期限内到达京师呢?从明朝隆庆六年开始,明朝政府就统一明确了漕运的行程日限。各省的漕粮在每年的十月开仓,十一月各运粮船队装载完成,十二月开始北上,第二年二月过淮安,三月过徐州进入山东,四月到达通州。当漕粮北运的时限,以法令的形式确定了下来,漕船北上便更加日夜兼程。
“船舶开始进闸”。今天的人们,面对堵船,也自有他的一套方法,(船闸调度员刘海荣)调度室内,刘海荣也加班加点地连续工作了好几天了。这位在船闸上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老调度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利用涨潮的机会,他加快了放船速度。合理的调度是保证船队,顺利过闸的关键所在。今天,运载电煤、成品油等重要物资的船舶,在过闸时需要优先放行。(船闸调度员何四新)“进闸的单船朝前上,把档位上足,请你们把档位上足”。六百年前,享受同样优待的是运河上的漕船,在通过河道的重要节点时,漕船必须首先保证通行。
(京杭大运河江苏无锡段)十天过去了,李祥飞的船顺利地通过江阴船闸,一百公里的水路,这才刚刚开始。离交货期只剩下不到两天,他必须连夜赶路,(陈红粉)“慢一点呀,慢点,慢点”。(李祥飞)“她在船上当然要踏实很多,所以有时候晚上,我都不让她到前面去,晚上你跑的话怕危险,但是她不放心,她非要到前面去,她到前面拿手电筒照一照,她也放心一点,两个人默契好了,她手动一下,你就知道什么意思,哦,叫你慢下来,叫你加快一点,你就知道了”。(陈红粉)“有的时候装货又不睡觉,又是通宵,开船又是通宵,有的时候能甚至于三天,都不上床睡觉”。
在漕运的河道上,被记住的也许只有像隋炀帝、忽必烈这样的帝王,而这些普普通通的跑船人,一直是被忽略的存在。今天,运河上的跑船人,依然像过去一样辛劳却平凡,他们像候鸟一样,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土地上,为了生计不停地迁徙。大运河上的跑船人,一年有三百天在船上度过,他们奔走在运河沿岸的各个码头,(京杭大运河江苏苏州段)装货、卸货、等待、航行,日复一日,甚至淡忘了时间的概念。他们称自己为“船上人”,称在陆地上营生的人为“岸上人”,在他们眼中,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苏高邮陈总兵庄)2014年4月6日,清明后一天,江苏高邮陈总兵庄,迎来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清明节大祭,陈氏后人在这一天,都要回到这座家族祠堂。祠堂有另外一个名字,“陈瑄治水纪念馆”。陈瑄,明代第一任漕运总兵官。公元1415年,明成祖朱棣任命陈瑄为漕运总兵官,总督漕运。从此之后,陈瑄致力于治理运河,督运漕粮,建立漕运管理制度,这一做就是三十年,当时的故事陈家代代相传。(陈瑄第十七世裔孙)“德缵禹功,禹是夏朝的,瑄公像禹王治水一样的精神。陈瑄是我们的老祖宗,老祖宗的功劳很大,治运河,就是西北边那个运河,京杭运河,南边通杭州,北边到北京,所以叫京杭运河。”陈瑄任上,明帝国每年的漕粮运量,达到了五百万石,相当于今天的四点五亿公斤。
陈业余,陈瑄第十七世裔孙,每次大祭前,他总会拿出家中的这本宗谱,这会提醒他不忘祖先的荣耀,像这样的宗谱在陈总兵庄,家家户户都有一本。(陈瑄第十七世裔孙)“那时候叫清江,现在才叫淮阴的。没有陈瑄,就没有清江浦,那是他的功劳很大的,而且那个地方还有五道闸,仁义礼智信,他所规划的,所设计的,所建造的,举无遗策。”对于陈氏后人来说,(江苏淮安信坝)陈瑄不仅是他们引以为豪的老祖宗,更是国家的功臣。
(京杭大运河江苏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