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音构拟的一个问题

若是固守《切韵》,根本就不可能构拟一个符合上古汉语的语音系统。若是能构拟得出来,那也不过是学者个人游戏而已。构拟读音只能将《切韵》作为一部重要的参考书,而不是唯一的标准。它的价值并不比《经典释文》等高。自高本汉以来,国内外从事古音构拟的学者就是高估了《切韵》而没能构拟出具有解释力的古音系统。我们固然不能将《切韵》抛在一边置之不理,但也不能将《切韵》视为构拟古音的圭臬。至少我们引用《广韵》的时候要想一想,这些材料可靠不可靠。

高本汉构拟了一套古音以后,国内外研究上古音的学者纷纷在高本汉的基础上构拟自己的古音,甚至还有某个根本不懂音韵学的人也加入了古音构拟的行列。古音构拟存在的问题多多,我们在这里只谈一个问题,那就是古音构拟的基础。众所周知,构拟古音的基础是以陆法言《切韵》为代表的中古音(因《切韵》已残缺,本文以《广韵》代《切韵》)。遗憾的是,学者连《切韵》是一部什么性质的书都没弄清楚,它就成了古音研究的基础。由此可以想见,他们所构拟的古音可以肯定跟上古汉语的语言事实不符。我们先来看一个“泺”字。韵书《广韵》里面收录了六个读音,我们摘录其中的四个读音。

泺,卢谷切,水名,又音朴。泺,普木切,齐鲁间水名,左传公会齐侯于泺。泺,卢毒切,水名,在济阳,又力各切。泺,卢各切,水名,在济南,又音禄。泺,《说文》:“齐鲁间水也,从水乐声。”

泺是如今山东一条河流的名称。为了记录这条河流,创造了一个文字“泺”。这条河流到底叫什么名。依据《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词典》),这条在山东的河流叫luò,跟河南的著名河流洛河“洛”同音。不过,《词典》没有注明,是山东人的叫法,还是北京人的叫法。《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依据古籍的记载,当时的齐鲁方言跟标准语不完全相同。无论是否名从主人,“泺”有两个语音形式;倘若当时的齐鲁方言就是标准语,那么“泺”只有一个语音形式。但是,无论如何,“泺”都不可能有四个不同的语音形式。《春秋左传·桓公十八年》:“公会齐侯于泺。”泺,《经典释文》:“卢笃反,又力角反,一音洛,《说文》匹沃反。”《春秋公羊传·桓公十八年》:“公会齐侯于泺。”《经典释文》:“泺,郎沃反,又音洛,《说文》云匹沃反。”《春秋谷粱传·桓公十八年》:“公会齐侯于泺。”《经典释文》:“泺,力沃反,又音洛,旧音匹沃反。”可见,《广韵》不过是一股脑儿地抄录了不同书籍里面的文字注音而已。其中既有空间的不同,又有时间的不同。《类篇》:“泺,普木切,水名。又卢谷切,《说文》齐鲁间水也,引《春秋传》公会齐侯于泺。又泺,卢笃切,地名,在济南。又力角切,水名。又弋灼切,又式灼切,又历各切,又匹各切,又郎狄切。”要是将古籍中的注音不加分别都抄录下来,“泺”远不止四个读音。一个汉字,比如“金”,不同方言都有自己不同的读音。假若将这些读音一一加以搜罗,一个汉字不止一万个读音。那么,哪一个读音才是当时标准语读音?作为构拟上古音基础的中古音必须是单一的语音系统。倘若连《广韵》里面哪些音是标准读音都没弄清楚,比如将《广韵》所记录的文字读音都看成是标准语读音,构拟出来的古音肯定是一锅粥。汉字由不同地方、不同时代创造,而不同地方、不同时代的读音都不一样。但是,韵书却将它们统统收集在一起,变成了好像是同一地方、同一时代的产品。

呼,荒乌切,唤也。《说文》曰,外息也。

嘑,荒乌切,哮嘑。《周礼》曰,鸡人掌大祭祀夜嘑旦以叫百官,亦唤也。虖,荒乌切,《说文》曰,哮虖也。虖,户吴切,叹也。

戏,荒乌切,古文呼。

歑,荒乌切,温吹气息也。

謼,荒乌切,大叫。吁,况于切,叹也。歔,朽居切,歔欷。嘘,朽居切,吹嘘。

呼,可以是呼吸,也可以是呼唤,原本来自拟声。因意义稍有不同,创造一批文字。韵书不管有没有实质上的意义差别,只要是文字就予以收录。戏,《广韵》:“於戏,叹辞,许羁切,又喜义切。”歌部汉代已经失落韵尾,这一点可以从梵汉对音得到证明。“於呼”像《汉书》这些著作里面也就写成了“於戏”。于是,戏也就稀里糊涂地获得荒乌切一个读音。因文字替换获得另一个文字的读音,韵书《广韵》里面比比皆是。因而,简单依据《广韵》的读音不可能构拟真实的上古读音。拟声词 xa/ha/a,其文字读音随着元音 a 的演变而演变,跟需要模拟的声音出现龃龉,于是就需要用新的文字来摹拟。《庄子·秋水》:“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嚇我邪?”《经典释文》:“嚇,本亦作乎。同许嫁反,又许伯反,司马云,嚇,怒其声,恐其夺已也。”《庄子·秋水》里面的“嚇”摹拟的就是自然声音 xa/ha/a。若是根据《广韵》的读音反推古音,岂不谬哉?嚇,《广韵》:“呼讶切,笑声,又呼格切。”“嚇”字所记录的正是拟声词xa,现代汉语文字写作哈。“嚇”的古音,李方桂构拟为 xragh,郑张尚芳构拟为 qhraags,跟实际差距何止千里?究其原因就是简单根据《广韵》上推。一句话,韵书《广韵》的性质决定了构拟古音不能类推。

,正奢切,吴人呼父。诸,正奢切,姓也,汉有洛阳令诸于,何氏《姓苑》云,吴人。又职余切。跨,苦瓜切,吴人云坐。

笯,女加切,鸟笼,又乃胡切。

茶,宅加切,春蔵叶,可以为饮,(又同都切)。塗,宅加切,涂饰,又音徒。

梌,宅加切,吴人刺木曰梌。

苴,鉏加切,诗传云,水中浮草也,(又子鱼切)。

陆德明抄,陆法言也抄,但陆德明至少告诉我们从哪儿抄。这种抄袭错误在《广韵》里面比比皆是。因而,依据《广韵》构拟古音最起码也应该先校一校。我们在这里不讨论乱抄、抄错。苴,《广韵》有四音。除了鉏加切一音,还有七余、子鱼、子与三音。苴,《广韵》:“七余切,履中藉。”苴,《广韵》:“子鱼切,苞苴,亦姓。”苴,《广韵》:“子与切,履中草,又子余切。”但是,韵书《广韵》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些读音是从哪儿抄的。

《庄子·让王》:“其绪馀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经典释文》:“绪、馀,並如字,徐上音奢,下以嗟反。司马、李云,绪者,残也,谓残余也。土,敕雅反,又片賈、行賈二反,又音如字。苴,側雅反,又知雅反。司马云,土苴如粪草也。李云,土苴,糟魄也,皆不真物也。”“绪馀土苴”这四个字的徐邈读音,《广韵》只收了一个,而《集韵》全收。不过,好的是《集韵》注明了这是徐邈的读音。上古鱼部,陆法言时代早就不是 a, 但仍有一些地方是 a。就陆德明《经典释文》来看,至少当时的江东口语里面仍有相当多的鱼部字读 a。很显然,a 和非 a 并不属于同一时代、同一地方的读音,但《广韵》却杂糅在了一起。

韵书《广韵》里面所搜罗的文字读音,不仅有空间的不同,又有时间的不同。在很早的时候,汉语的书面语和口语已经分离。于是,一个文字获得了两个甚至两个以上的读音。韵书里面搜罗的文字读音差别就是文读和白读的不同。比如上古鱼部,韵书《广韵》分模韵、麻韵和鱼韵(包括虞韵)。其中麻韵中古仍旧读 a。但是,这些读 a 的文字读音并非就是条件演变的结果,而是保留了上古读音。现代汉语标准语里面,上古鱼部仍读 a 依然不少,比如王力已经指出的“怕”。显然,不能依据韵书里面有差异而反推上古也有差异。古人又特别喜欢造字。倘若语词语音形式和文字读音不同,就给语音形式不同的语词造一个新的文字。于是,原本一个语词就有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记录文字,典型的比如“父”和“爸”。

乌,《说文》:“孝鸟也。”《诗经·北风》:“莫赤匪狐,莫黑匪乌。”《广韵》:“乌,哀都切,《说文》孝鸟,《尔雅》纯黑而反哺者谓之乌,小而不反哺者谓之鸦。”雅,《说文》:“楚乌,秦谓之雅,从隹牙声。”很显然,早在许慎之时就已经不知道“乌”就是“鸦”。

《毛诗名物解》:“乌,一名鸦,其名自呼。”朱骏声:“雅即乌之转声。”乌是根据乌鸦叫声命名的语词,鸦同样也是根据乌鸦叫声命名的语词,而乌鸦叫声为 a。哑,《广韵》:“衣嫁切,哑哑,乌声。”因而,侗台语族语言等也将乌鸦命名为 a。《庄子·齐物论》:“鸱鸦耆鼠。”看来,早在战国时期,比如庄子的方言,鱼部已经不是 a。因文字读音已经不是a,而口语里面乌鸦仍旧为 a。于是,创造了雅记录语词乌鸦。一个语词出现了两个读音不同的记录文字。郑张尚芳将“鸦”的上古读音构拟为 qraa,就是不明白“鸦”是“乌”的后起记录文字。跟“乌”和“鸦”相平行的是“与”和“邪”。《论语》一书用“与”字,而《庄子》则用“邪”字。《论语·公冶长》:“于予与,何诛?”《庄子·秋水》:“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与”或“邪”所记录的如今极其常见的语气词 ja (“呀”)。郑张尚方将“与”构拟为 la而将“邪”构拟为 laa,同样是不明白“与”和“邪”不过是不同时期同一语词的不同记录文字而已。这就好比依据现代汉语文字“落”有多个读音反推古     汉语也有多个读音一样。汉字不是表音素文字也不是音节文字,而是表词文字。这种文字的奇特之处在于,不同地方、不同时代可以赋予不同的读音。此外,还可以因出现的环境不同而有不同的读音。比如笔者方言里面“老人”的“人”和“新人”的“人”读音并不相同。我们考察《广韵》的文字读音,就不难发现,拟声词总倾向于读二等字。这是由于摹拟自然声音的语词总偏好开口度较大的元音,比如喔。喔,《广韵》:“於角切,鸡声。”这实际上告诉我们,这些读音是口语读音,而不是书面语读音。《广韵》所搜集  的读音,有些属于书面语,有些属于口语。如果不弄清楚哪些属于书面语,哪些属于口语,根本就不可能构拟出符合实际的上古音。

示,神至切,垂示。

視,承矢切,比也,瞻也,效也;眡、眎,並古文。視,常利切,看視,又音是;眎、眂,並古文。

祇,巨支切,地祇,神也;示,上同,见周礼,本又时至切。

禅母和神母,早在陆德明的《经典释文》里面就已经混淆。因而,韵镜在排列这两个声母时位置出现了错误。直到陆志韦,才将这两个声母的位置重新换过来,禅母是塞擦音而神母是擦音。诚然,我们不能像李方桂那样干脆将禅母和神母上古并为同一个声母。韵书《广韵》分禅母和神母,但两者弄错的地方也不少。用禅母反切上字切神母字,或用神母反切上字切禅母。“示”就是其中一个例子。我们从“又”音仍能看出“示”原本是禅母字,《广韵》音常利切就是时至切。“視”原本只作“示”。为了区别,古人造了“视”。两者的差别仅仅在于声调的不同。不过,古籍里面也有原本用“示”而用了“視”。《诗经·小雅·鹿鸣》:“視民不恌。”《经典释文》:“視,音示。”郑张尚芳将“示”构拟为 Glils 而“視”构拟为 glils 就是上了《广韵》音“神至切”的当。不清楚这个“神至切”就是“时至切”。

乘,食陵切,驾也,胜也,登也,守也。承,署陵切,奉也,受也。

丞,署陵切,佐也,翊也。

乘,依据《广韵》,属于神母。然而,今音“乘”和“承”、“丞”同音,而跟“绳”不同音。是今音出现了例外,还是《广韵》弄错了?《诗经·豳风·七月》:“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诗经·卫风·氓》:“乘彼垝垣,以望复关。”这两处用的都是“乘”本义。

《说文通训定声》:“凡登高为乘。”乘和登是同族词,而且两字也可以互写。《尚书·君奭》:“乘兹大命。”此“乘”就是“承”。《战国策·燕策》:“强秦将以兵承王之西。”吴师道注:“乘、承通。”《战国策·燕策》:“惧赵用乐毅承燕之弊以伐燕。”《史记·乐毅列传》“承”作“乘”。《诗经·小雅·采菽》传“乘乘”,《经典释文》:“乗乘,上音承证反,下音绳。”神母一般不跟端母(包括知章母)有联系,而禅母则跟端母(包括知章母)关系密切。如此看来,不是现代读音出现了例外,而是《广韵》弄错了。《广韵》里面禅母、神母混淆的例子甚多,就不再列举了。

陆法言在他的《切韵》序说,“又支脂、鱼虞共为一韵,先仙、尤侯俱论是切。欲广文路,自可清浊皆通;若赏知音,即须轻重有异”。不过,《广韵》里面支脂、鱼虞、先仙、尤侯混淆甚至弄错的地方依旧很多。我们仅举《广韵》里面“之脂”弄错的一个例  子。

忌,渠记切,忌讳,又畏也,敬也,止也,憎恶也。跽,暨几切, 跽。跽,《说文》:“长跪也,从足忌声。”《释名》:“跽,忌也,见所敬忌,不敢自安也。”“跽”和“忌”是同族词,两者有意义引申关系。依照《广韵》的系统,“跽”只能入止韵而不能入旨韵。《庄子·人间世》:“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经典释文》:“跽,徐其里反,《说文》云长跪也。”《尔雅·释言》“小跽”,《经典释文》:“渠几反,《说文》云,长跪也,《庄子》云擎跽曲拳,臣之礼也。”陆德明《经典释文》里面“之韵”和“脂韵”已经混淆。因而,“跽”可以用止韵字作反切下字也可以用旨韵作反切下字。跽,《玉篇》:“竒几切,擎跽曲拳也。”“之韵”和“脂韵”混淆,不单《经典释文》,《玉篇》也是如此。《广韵》抄录时将本属于止韵的“跽”归入了旨韵。相平行的还可以有“治”。治,《广韵》:“直之切,水名,出东莱,亦理也。”又治,《广韵》:“直利切,理也,又直之切。”治,《广韵》:“直吏切,理也,又丈之切。”治有平去两音。《玉篇》:“治,除之、除冀二切,水出曲城县阳曲山;又脩治也。”依理治应该入志韵,结果《广韵》抄书将“治”抄出了一个至韵一读。很显然,若是不去深究,仅仅依据《广韵》去反推上古汉语的读音, 只能构拟出错误的读音。汉字不是表音文字,不能根据文字形式推出读音。怎么读,长期以来就被自诩学问渊博的经师霸占。于是,经师错误的读音也就成了正确的读音。这种现象书面语言里面常见,比如龟兹。龟兹,今读 qiucí。龟兹,突厥语 kuci,梵语 Kucina。明明是错误的读音,却变成了正确的读音。之所以读 qiucí,是没有送气不送气的区别,而也翻译成丘慈、邱兹、丘兹等。qiucí 实际是丘慈的现代读音。又比如般若,今读 borě。为何要这么读?和尚这么读。般,《广韵》:“北潘切,般运。”般,《广韵》:“薄官切,乐也,又博于切,释典,又音钵。”般若是梵文 Prajña 的翻译。很显然,当初的翻译者用音“北潘切”的“般”去翻译 Prajñ。不过,Prajña 也翻译成波若。于是,“般”也就跟着读成了 bo。若,《广韵》:“而灼切,如也,顺也,汝也,辞也。”若,《广韵》:“人赊切,蜀地名,出巴中记。”若,《广韵》:“人者切,干草,又般若,出释典。”很显然,若音人者切(ia)不过是梵文 jña,今读 rě 纯粹是依据《广韵》“人者切”推出来的读音。如果要与众不同,干脆就读梵文Prajña,更能显示自己的水平!

妈,莫补切,母也。现实语音读 ma。姥,莫补切,老母,或作姆,女师也,亦天姥山也。峔,莫补切,慈母,山名,在丹阳,亦作姥,俗从山。

因书面语和口语不一样,后人利用谐声,替“母亲”一词造了一个新字“妈”。“妈”的声符是“马”,无论如何都“莫补切”。“母亲”一词最为普遍的语音形式是ma,至少汉藏语系语言如此。上古汉语“母亲”一词至少也有ma一个形式。因而,甲骨文、金文里面“母”可以记录否定词“毋”。《广韵》模韵就来自上古汉语的鱼部,即“姥”是上古汉语 ma 的语音演变形式。妈,《玉篇》:“莫补切,母也。”“妈”音“莫补切”是“姥”的训读。《广韵》里面有相当多文字的读音,并不是它自己原有的读音,而是通假音和训读音。可以通假只是表明这两个文字此时此地同音,并不等于彼时、彼地也同音。郑张尚芳先生是温州永强人。永强原本叫永场,来自永嘉盐场的缩减。温州人“强”和“场”同音,于是就写成了永强。这两字温州同音,北京可不同音。可惜,就是因古籍里面可以通假,原本没这个读音也有了这个读音。这种情况《集韵》里面更常见。同样,因意义相同或相近,原本没这个读音的也有了这个读音,比如现代汉语的“打”。根据《广韵》反切,根本就切不出现代的读音。

蜼,力轨切,似猴,仰鼻而尾长,尾端有岐。《说文》惟季切,又音柚。蜼,以醉切,《尔雅》曰,蜼,仰鼻而长尾兽,似猕猴。

蜼,余救切,似猕猴,鼻露向上,尾长四五尺,有歧。

蜼,《玉篇》:“余季、余救二切,似猴而鼻仰,尾长五尺。”猚,《玉篇》:“音壘,又音柚,似猕猴。”蜼,《说文》:“如母猴,仰鼻长尾。从虫,隹声。”狖,《广韵》:“兽名,似猨,余救切。”《楚辞·山鬼》:“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余救切”的“蜼”是“狖”的训读。《周礼·大宗伯·地示》“蜼”,《经典释文》:“音诔,又以水反。”《文选·张衡〈南都赋〉》:“其上腾猿飞蠝棲其间。”李贤注:“蠝,音壘。《上林赋》曰,蜼玃飞蠝。张揖曰,蠝,飞鼠也。”张铣注:“猿、蠝,鼠名。”“力轨切”的“蜼”是“蠝”(《广韵》字从反犬)的训读。因训读导致“蜼”拥有了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读音。

固然,《切韵》是一部以洛阳方言为标准音编撰的韵书,但其内容却非常庞杂。从上面这几个方面就可以看出,若是固守《切韵》,根本就不可能构拟一个符合上古汉语的语音系统。若是能构拟得出来,那也不过是学者个人游戏而已。构拟读音只能将《切韵》作为一部重要的参考书,而不是唯一的标准。它的价值并不比《经典释文》等高。自高本汉以来,国内外从事古音构拟的学者就是高估了《切韵》而没能构拟出具有解释力的古音系统。我们固然不能将《切韵》抛在一边置之不理,但也不能将《切韵》视为构拟古音的圭臬。至少我们引用《广韵》的时候要想一想,这些材料可靠不可靠。《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这里的《书》,完全可以换成《广韵》。

文章刊于《华中国学》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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