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三年, 人生得意时才发现, 妻子竟然不是世间凡人

在监县白水镇,有个叫冯如是的男子,年逾廿五,父母双双谢世,他早年读过学堂,却连半个秀才都没捞到,眼见同龄之人,有贩纱挣了钱的,有种菜全家吃喝有馀的,还有入署为吏的,总之个个过得都比自己好,冯如是整日唉声叹气,直怪世风日下,时运不济。却有一嗜好,将那些不平之事,写于黄纸上,去县里城隍城,烧给城隍老爷,此为告阴状的一种。一连数年,虽诸事无果,神明不应,但若不焚纸,就会坐立难安,依旧每月初一十五,便去四十里外的城隍庙,不祈福,不烧香,将写满了罪状的黄纸烧掉,以顺其心。一日,又去城隍庙,半途忽然刮起一阵风,将他怀里的一沓黄纸吹跑大半,只留了写有刘屠户恶行的黄纸,这刘屠户乃是他昔时玩伴,父母在世时,日子并不胜自己,后来走了歪运,镇上赁个铺子,卖起猪肉,近年挣得油光满面,冯如是愤愤不平,在黄纸上写着刘屠户缺斤短两之事。眼下只剩一页,冯如是心想,既是来了,不能白来,仍去城隍庙把这黄纸烧掉。是时,天色已晚,焚尽之后,忽听得有人说话,瞅瞅四周,并无他人,正心奇着,又听这声音道:“冯如是,因你心诚,已与阴司有了神交,你告刘屠户,本司已收到,若查明真有此事,可降罪刘屠,将他的福禄转赐于你。”冯如是思忖道,怪不成是做梦?再抬头瞧瞧堂上城隍老爷神像,正两目似电,紧盯着自己。冯如是满怀心事的回了家,九日之后,刘屠户与一买肉老妇争执,刘屠恼火,推了她一把,老妇起身后,怒骂刘屠不是人,说自己是当今邑令夫人的奶娘,要去告诉夫人。刘屠欺善惧恶,虽无缘得见这位邑令老爷,却也知对方通天手段,有看热闹的路人,说这老妇真是邑令三姨太的奶娘,刘屠冷汗直冒,害怕降罪,肉铺也不管了,收拾细软,乘车连夜逃出镇子。哪知路过冯如是家门口时,包裹跌落车下,正逢冯如是出门便溺,恰好看到,等刘屠跑远,他打开包裹一看,乃是五十余两碎银子。冯如是急忙奔回屋,灯也不敢点,黑暗里摸索了一遍又一遍银子,过了多时,才稍稍平静,心想,定是上回我烧黄纸之事灵验了,纸上写有这刘屠的恶行,城隍老爷也告诉我,若纸上诸事符实,会添我福分,原本以为是做梦哩,却不料竟是真的。到了五更时分,勉强睡下,醒来后,摸摸银子还在,心里大慰,思忖着十五将近, 在黄纸上写谁的名字。可挑些富户,虽说那放羊汉老木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啥家底,城隍老爷将他们的福分赐给我,倒也没多少。而刘屠这次的五十两银子,却抵自己不吃不喝十几年了。之后四日,暗中注意镇西那个叫杨长松的富户,此人曾和自己有过节,自己多看了他女儿几眼,便讨来了一通打。这杨长松,早年给宝局赌坊当掮客,拉客人押宝赌筹,赚些昧心钱,后来人尽皆知,他也做不下去了,又开了个饭馆,每日悠哉。冯如是将杨长松以前恶行写于黄纸上,到了十五日那天,去城隍庙焚了黄纸,喜滋滋盼着杨长松遭报应。九日后,一个老汉来到杨长松饭馆,叫了一桌菜,吃至半途,口吐涎水,不多时竟然死了。老汉儿子不依,来闹事,杨长松自认倒霉,赔了二十吊钱息事宁人。哪知平素有看不惯杨长松的镇民,把这事捅到县署,邑令老爷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闻言大喜,非要让仵作验尸,还威吓杨长松,要将他押入牢里。一番折腾,杨长松筋疲力尽,多年经营化为一滩苦水,上下打点之后,浑身上下没留几文钱。而冯如是却借此机会,用五十两银子,娶了杨长松的女儿。杨氏是心底善良女子,成亲后,发现夫君喜小道消息,心胸狭窄,就劝夫君莫要过于愤世嫉俗,冯如是嗤之以鼻,笑她妇人之见。又过两年,冯如是越来越富足。他渐渐察觉,即使黄纸上写的尽是荒唐不实事,过上九日,那人也会遭罪。有次,冯如是未经查实,把隔壁镇承修水渠的白乡绅写在纸上,说他勾结县署,暗中做了手脚才拿下这活儿,烧了之后,通过白乡绅家里的马夫才知实情,乃是白乡绅仇人故意污蔑,但就在当天,白乡绅家中失窃,老母患上奇病,花钱无数,以致后继无力,误了工期,反被县署追责。冯如是为白乡绅放了印子钱,间接得利数千两银子。起初忐忑不安,心惧城隍老爷怪罪自己,一连两月不敢去庙里烧纸,后来实在忍不住,又在纸上写了别人丑事,哪知城隍爷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要冯如是写谁,谁就倒霉,而最后一定是冯如是获得巨利。

“原来如此,”冯如是站在院中九曲长廊,摇扇送风,远观荷色,“饶是我胡乱编造某人罪行,不出数日,那人定会拱手让出福禄,妙哉,妙哉。”“夫君,为何你面上带笑,是否又在编排他人?”一旁的杨氏,两眉紧蹙,不安问道。共枕三载,她发现只要夫君近来打听谁,谁就行霉运,轻则商号倒闭,重则家败人亡,怀疑夫君会施邪术,后来,冯如是沾沾自喜告诉她,说自己可以告阴状,哪户人家惹他不快,老天爷就会降罪哪家。杨氏乃聪慧之人,发现夫君讲话多有不实,终于发现他更深的秘密。近半年,屡屡有无辜之人受害,杨氏苦口婆心,劝冯如是莫要再乱编排人,冯如是哪里肯听。见夫人又在聒噪,冯如是厌恶地瞅了杨氏一眼,甩袖怫然而去,心生休妻之念。又过两月,见杨氏非但不知趣,反而变本加厉,耳边吵闹,冯如是唤仆人拿过纸笔,写好休书,以不贤为由,远远地打发了杨氏。是夜,如坐针毡,心想若她将自己能通鬼神之事公布于世,如何是好?即使众人不信,然近年树敌甚多,保不准会有人拿此做文章,越想越不安,失口而出,“要是她现在死了就好了。”此话甫一出口,忽听得一声叹息,冯如是一惊,定睛一看,却是已被扫出门的杨氏。“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冯如是呵斥道。“冯如是,这三年,我在你身边,屡屡劝你回头,你却不听,休了我不说,还心生毒念,想杀我灭口,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在你身边劝你否?”杨氏摇头苦笑道。冯如是闻言,心悸不已,再瞧杨氏,脸色瞬间扭曲,少倾,变成了城隍庙神像模样。

雕梁画栋消失得干干净净,身上的绫罗绸缎不见了,变回满是补丁的旧衫。声音忽震耳欲聋:“冯如是,你愤世嫉俗,每日骂詈世风不古,标榜自己出于义行,实则心里嫉恨别人胜你罢了。这三载你将恶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丧尽天良,行尽不义,比你妒恨之人更甚。本司起初见你揭露恶人恶行,本欲赐你福禄,然幻乡三载,无人约束,才识你本心。”冯如是盯着燃尽的黄纸,颓然不语,世间三年,荣华富贵,竟是一场泡影,乃是神明试心,若自己守住良知,便会授福禄之报,可惜,自己翻身得势之后,较起劣吏恶绅,更加不堪。长吁短嗟,蹒跚离开城隍庙,自此,再也没有去过一次,因富贵溜走,懊恼终日,患了心疾,未过两载,死也。(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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