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于同小说:铃 铛(46)
于同小说:铃 铛(46)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铃 铛
作者:于同
当仰望已满足不了我对高贵灵魂的崇拜,于是我提起了笔,用拙劣的文字,在心的祠堂中虔诚的叩首-------于同
六十七
铃铛服了七天的药,身体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又去宝春堂看了回,老郎中又换了个方子,重在调理,叮嘱她莫再受凉,按时辰吃药,五日内必全愈。铃铛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心情也舒爽了。两次统共花了不到两块银元,却远离了病痛。看来这次是不能步家里死去女人的后尘了。
几年前,二小儿曾经来兰西城里找铃铛,虽说没找到,但却几乎走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说来也巧,那年入冬时铃铛哥得了一场病,在家里将息了一个多月,平时铃铛哥性子就好,和城里拉车的把式们关系都好,有事都互相照拂,当有陌生人打听他时,这些拉车的都推说不认识,并且有人到家里来告诉叶刚说有陌生人打听他,详细说了二小儿的样貌后,叶刚有些茫然,根本不认识啊!兵荒马乱的,谁知是啥人?因此,二小儿虽然在城里呆了很长时间,也未打听到信息。
当二逵连说带比划的告诉他铃铛家的位置,二小儿的心里就有了谱。第二天,二小儿带着几个人悄悄的出发了,后续队伍分批次行动,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在兰西城内外。
叶家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必竟祖上曾是官宦人家,虽然陈旧,倒也宽敞,正房南向,左右开门,中间前面是堂屋,后面是锅灶,东西两屋各有一铺大炕。铃铛哥嫂领着孩子住在东屋,铃铛领着凤川住西屋,可是几天下来,俩孩子玩的谁也离不开谁,一到晚上,亮子就拉着凤川上东屋住去了,西屋只剩下铃铛一个人了。这几年,不但拉扯着凤川,凤春也是铃铛照看着,这几天,晚上身边突然清静了,铃铛反倒感觉有些空的慌儿。在达户井时,夏夜里蛙鼓齐鸣。这里听不到蛙声,惟有不知哪个角落里的一只蛐蛐儿有一声没一声的嘶鸣。屋里没有后窗户,也就没有过堂风,屋里有些闷热,窗户半开,半边弦月穿户而过,略送朦胧的清辉。未出嫁前,铃铛和二姐就睡在这间屋子里,这熟悉的景物宛若昨天一个样,躺在炕上,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好似迷蒙中一个梦,倏忽醒来,月儿依旧,蛐蛐的叫声依旧。
月影移过东墙,屋里有些幽暗,更深了,空气中微微泛着些凉意。浅睡中,铃铛不由自主的往身上拽了拽被子,意识中觉得窗户发出轻轻的吱呀声。铃铛翻过身来,向窗外看去,一个朦胧的黑影弯腰站在窗台上。铃铛大惊,忽的坐起,还未喊出声,黑影己扑到炕上,一只手捂住了铃铛的嘴,两人顺势倒在了炕上。铃铛还要挣扎,那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姐!别喊,是我!”铃铛不再挣扎,一颗心还在嘭嘭乱跳。她听出了是二小儿的声音,可刚才的惊吓还没过去,额上冒着汗,身子微微发抖。铃铛下身穿了薄薄的过膝长的衫裤,上身也只有个肚兜,想到这,铃铛急忙抓起被子往身上掩盖。
“姐,你别怕,我白天就过来看了好几次了,怕别人看见,就等到晚上才来。”铃铛听着那熟悉的话唠似的絮叨声,既欣喜又生气,还有些慌恐。“你……你要干哈,二小儿,你可别胡来!”铃铛拽着被,紧张的低声说道。二小儿没有再说话,起身轻轻的把窗户关上,又把鞋脱了,放到炕沿下边。铃铛的心里越发紧张,拉着被子坐起来靠到了墙上。二小盘腿坐在她的对面,屋里一片昏暗,铃铛仍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汽甚至灼灼的目光。“姐,你别害怕,我是执行任来了!”
“啥?就执行这任务?你不是抗联吗,咋还做贼?”铃铛疑惑的问道。“姐,你想岔了,这次真是有任务,我去过达户井了,听说你在这,就来找你帮忙了。”看着铃铛与自己保持的距离感,二小儿的心里微微疼痛。只有奈着性子向铃铛讲解了这次任务的大概。铃铛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是自己想歪了,还以为是他要和自己……
“伤……都好利索了吗?”
“早好了!”
“那咋不早点捎个信儿来?”
“一直在外地打鬼子,刚回来没几天……”
两个人就这样奇怪的姿势坐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诉说了这些年两人各自的经历。说到悲伤之处,都低声哽咽垂泪。说到思念的痛楚,两人更是相拥而泣。一直到东方泛白,屋里的视线逐渐清析,二小怜惜的道:“姐,你累了吧!快躺下歇着,我先走了,等晚上我再过来。”说完,二小从地下拿起鞋子蹬在脚上。轻轻打开窗户,又深深的看了铃铛一眼,跳下窗户,又像猫一样,无声的翻过院墙,消失了背影。
铃铛有些怅然若失的看着空空的窗户,呆坐了一会儿,理了理旁边的枕头,躺了下来。翻来覆去的过了好一阵子,才又迷登了一会儿。随后的一整天,铃铛都心神不定的,早上喝完了汤药,哥说:“明儿个还有一副了,药吃完了,身子也好了,后天咱出城,上你大姐家串门去。”铃铛只是啊啊的应着。挨到了晚上,铃铛把被铺在炕上,人却没有躺下,也没脱衣服,坐在炕上,一棵老柳静立在院墙外,弯月在狭长的叶子间似个元宝,放着金色的光。偶有一丝风过,屋里墙上的影子就生动婆娑起来。铃铛眼睛瞟着窗户和窗外那不高不矮的院墙。约摸二更天了,窗外清静依旧,铃铛燃着了油灯,起身去了茅房。回来时在院子里略停了会儿,巷外偶有一两声狗叫。东屋的哥嫂和孩子己入梦乡,隐隐听到铃铛哥轻微的鼾声。铃铛又往院墙上望了望,那高的墙,咋就飞过去了?像个猴子!嘴里嘟囔着,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从里面把门挂住,一回头,惊得一下掩住了嘴,二小儿不知何时,己坐在了灯下。咧着嘴,露出一颗洁白的虎牙,那可恶无赖的样子,一如从前。
“你啥时来的?咋一点儿动静没有?像个贼一样!”铃铛冷着脸问道。“嘻嘻……姐,你知道的,我还真当过贼,不过我当的那贼只抢,不偷!”二小起身来拉铃铛的胳膊,铃铛甩开了他的手,上了炕,拨下髻上的簪子,刚要去剔灯芯,二小儿一伸嘴扑的一下,把灯吹灭了。铃铛恼了,“你吹灯干啥?”二小儿低声道:“姐,那屋还有好几个人呢,你不怕人听见,我更不怕……”二小儿说着又要去点灯,铃铛气的照他的手狠狠的打了一下。
两人又坐到了炕上,似昨晚上一样,中间隔着被。“姐,在这里没有可靠的人,我想借用咱家这地方一阵子,行吗?”二小道。
“又不是我家,我哪知道行不行,再说了,上次为了救你,死了那么多人,我可不想再把娘家人搭上!”
“姐,我只是找个落脚的地方,你不会瞅着我住到大道上去吧?”
“你……你耍无赖!”
“那……我这次就完不成住务了,回去要接受组织处分!”
“……那咋整?我明天跟哥说说?”
二小儿又踟蹰了片刻,道:“关健是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个家里。要不对外人说,我是你男人吧?反正以前也是!”铃铛把脸往旁边一扭,“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有别的男人,还有孩子!”铃铛说的很平静,屋里没有点灯,二小儿依然看见了她美丽的双目中滚下的泪珠跌落在紧闭的双唇上。二小儿抓起铃铛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姐,以前的事,都是命,我不怨谁,往后的日子,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说过,我养你,让你过上好日子,姐!相信我!”铃铛使劲往外挣了挣,没挣动,低下了头,“可是,现在我必竟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老三死了,我亏欠人家的……”铃铛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慢慢说道。二小儿把盘着的腿往前挪了挪,“姐,高家三哥是为救我而死的,我永远感激他,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他的爹就是我的爹。”
“那……凤川呢?”
“他的儿子,我会当做自己的儿子!”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