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艱難,越要好好告別。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别离,是所有人生旅途必经之遭遇,亦似是人生不可圆满之注脚。

在空间与时间的参照系下,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地告别:告别好友故交,告别至亲骨肉,告别情侣爱人,告别曾经的生活,告别永不复来的时光……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送别,历来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却在不断地被人们言说和感受。或许因为,只有在告别一个人的时候,你才知道她到底对你意味着什么。离别对我们来说,不单是失去,同时也是拥有,是心印,是永恒。

2020,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有着相通的经历,分享着彼此的记忆,又在各自的际遇过后,共同告别这一年。

2020,又是如此艰难。然而,越是艰难,我们越要好好告别,因为我们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它。

人未登程,先问归期。别后相思,天长水阔。与其匆匆路过,不如好好告别。世事多艰,更堪玩味,一年最后的深情,我们都付与这告别之时。

多情自古伤离别。

自古以来,中国人是喜聚、不喜散的。然而,描写离别场面的诗句,却是车载斗量。

或眷眷不舍,如“昔我往也,杨柳依依”;或缠绵悱恻,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或凄楚哀怨,如“晓来谁染霜林醉,只是离人泪”;或慷慨豪壮,如“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或安慰劝勉,如“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或舐犊情深,如“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话别时分,无数的人回望来途,怅望前路,所有难舍的依恋、无奈的惆怅、深沉的忧思、慷慨的雄心、期许的劝勉、零落的悲酸……都在胸中汹涌起伏,在人生的重要时刻,熔炼进丰富的生命意蕴,成为某段人生丝丝入扣的注解。

难怪曹文轩说:“文学写了上百年,上千年,其实做的就是一篇文章——生死离别。”

有聚,就有散。有遇见,就有分离。相聚时的欢愉喜悦,总是敌不过离别时的五味杂陈。

我们在相聚和别离之间兜兜转转,每个人最后都要踏上自己的路。在古人心目中,几百里、一千里,已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告别之时,难期再会,便觉更多的心酸与无助。对今天的我们而言,空间的距离感已经极大地缩减,然而离别时缠绕的万端思绪,依然最是难以化解。

在多维的宇宙里,离别仿佛一段短暂同行之后的岔路口,汇聚起我们彼此交换的生命力量,再推着我们在各自的维度走下去。有的人留在了过去,有的人走去了未来。有的人孑然独归,睹物思人,有的人长途跋涉,面临新的际遇。别离,是世界上最微妙的距离:是间离的审视,却是心意相通;有贴近身心的感受,又屡有阻隔。

可知别后多年,你是否还是你?我是否还是我?无论何者,此刻的告别,凝结成我们共同的记忆,在今后日子里,影响着我成为怎样的我、你成为怎样的你。若有下次重逢,哪怕天高路远,哪怕人事两非,未来的我们依然可以认出曾经的我们。

别离,是人生的恒常与无常。

我们的生活,看似在不断的告别之中:告别一个人,告别一座城市,告别一个年份,告别一段关系,告别一种生活……

然而,又如少年派说的:“我猜,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的放下,但遗憾的是,我们却来不及好好道别。”

或许,我们更懂得如何相聚相守,却偏偏没有学过如何好好告别。

图片 | 誰最中國

我们少时不懂临行前塞进背包里的牵挂,一心高飞在长空和远山,等到转身,已是天涯。

我们总以为时间漫长,后会有期,于是各自匆匆上路,不觉渐行渐远,连一句可兑现的承诺也没留下。

我们迫不及待摆脱不如意的当下,头也不回地跳进下一个围城,却在一次次貌似转机之后,愈发迷茫,心灰意冷。

我们有过许多的追悔莫及。又有几次,做到过“好好告别”?

或许,每一段莫名消失的生活印记,我们都欠它一次郑重其事。

在所有的仪式感中,告别本应最是一往情深。无数人生况味交集于告别的时刻,关乎此情此景,关乎将来过往,关乎情感记忆,关乎我们的所有……在告别的时刻,我们更能明白,在我们生命里出现过的人和事物,对我们产生了何种意义。如果在告别之际,有一次悠长的吟咏,那么既是吟给对方听,也是咏给自己听。

好好告别,是直面自己的脆弱。有太多的时刻,命运挟持着我们,不得不向谁告别。然而,那不代表着结束,而是另一个起点。像一只蜕变的蛹,将过往的经历碎片拼凑起来,在坚持和痛苦中打开自己,重新发现人生的形状。

很多年的沉淀之后,你或许会明白,离别的时刻固然难过,但那是我们下一次成长的源头。告别有太多的困难,情难抒,理难言,意难平……但是,好好做一次告别,跟自己、跟周遭世界好好谈谈,我们总会找到方向和勇气,获得向前跨步的力量。

好好告别,是对过往人生的珍重,也是对自己未来的交代。每对告别多一分感受,对自己就多了几分了解,让自己变得更加完整。原来,告别不只是放下,更是一种接纳和丰满。

图片 | 王波

告别2020,我们的心情无比复杂:或许狠心让它离开,或许仍然留有不甘,或许对当下感到无措,或许对未来存有谨慎的期待……这一声“再见”,到底该如何说出口?

很多年之后,我们如何想起这一年?纵然它有太多的不完美,然而我相信,我们不会对它不抱半点怀念。相反,有太多的刻骨铭心,留在了这一年。我们经历了苦难,也重拾了珍惜,我们认识了脆弱,也学会了坚强,停滞的城市令我们获得了动力,无名的逆行者让我们看到了担当,懂得了感恩。

也许就如莎士比亚所说:“世事并无好坏,全看你们如何去想。”

图片 | 李小镭

告别,是深入内心的世界,也是不断长大的世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原本是一个消逝于历史时空中的告别场面,然而在很多年之后,它默默地把芸芸众生都囊括了进来,用淳朴真挚的离愁别绪,为无数人提供着心灵的慰藉和情感的依托。

告别,亦仿佛一种乡愁般的存在。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极速变化的时代,越是来不及反应,越是要学会好好告别。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会明白,命运的变化并不可怕,我们若去深深体会,它反而像一股鲜活的流水,为我们的生命引领出一片新的天地。

总有一天,回首那些残破的光景,你会发现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再把那些举重若轻的故事,缓缓说进后人的心坎里。好好告别,也是为沉淀的往事准备一场优雅的升华,在某个未来,给失意者抚慰,赋予弱者以力量。

图片 | 李小镭

年底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告别,默默地发生,又被迅速地掩盖了痕迹。如冰心所说:“白茫茫的大地上,还有谁知道这一片雪下,一刹那前,有个同行,有个送别?”

是啊,送别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人生真正要走的路,都是更漫长的跋涉。我们终究不会在告别的地方停留太久,我们铭记了过往,更寄托于之后更好的相遇。

告别,昭示着人间的缘分,构筑着和而不同的风景。愿每个行路的人,珍藏曾经共度的温暖时光,不被孤独和哀伤缠绕,不困于过去,亦不畏惧将来。

2020,让我们好好告别。未来,等着我们掌握。

编辑 | 丘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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