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之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薛家柱
“踏着沉重的步伐,归乡路是那么漫长……”费翔一曲《故乡的云》,唱出了多少游子的乡愁和归家的急切。
我1952年早春离开家乡,去慈溪锦堂师范求学。大清早,背着铺盖到小北门汽车站上车。那时的车站是洋铁皮屋顶破棚,汽车是老式木炭车。要用铁摇柄摇上老半天,方才轰隆隆地发动。一辆老爷车摇摇晃晃载上我们这群初中毕业生离开家乡,两旁田野扇形展开,那时少年不识愁知味,兴奋地不断笑啊,唱啊,觉得这下从山乡走向广阔的世界了。
汽车喘着气好不容易翻过杨梅岭,看见山下凫溪水,大伙儿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山好高啊岭好陡,听讲当年国民党一个姓李的县长乘着汽车,从岭头翻倒山下,摔死在山沟。
从此,我在这条路上不知多少次来回,读师范、读大学每年寒暑假至少往返四趟。以后定居杭州,每年也少不了一两次回乡,除非那不正常的年代使我有乡难回、有家难归。
那时,回乡的路确实漫长。大清早从杭州乘火车,快车也要三四个小时。到宁波已是中午,再换乘汽车,又是三个小时左右,要整整一天。读大学时为了省钱,就乘春节临时增开的篷车。那情景如同早期的俄罗斯电影 :这些载牛载羊的货车空荡荡没有任何设备,只有一盏马灯、一只马桶,散发出牛羊那种难闻的腥臊气息。旅客席地而坐,几个小时下来就腰酸背疼。车门敞开着,用铁链一拉,西北风呼啸而进,冻得人像根冰棍。即使这样,因为回家,再累再苦也桩乐事。有一年回乡正逢大雪,汽车开到横涨一带,公路两旁是厚厚的积雪,如堆满肥皂泡沫。汽车被迫停留几小时,发动车站职工和旅客扫雪。据此,我还特意写了篇小说——《积雪的道路》。
每当汽车进入西店地界,心就禁不住激动起来,离家乡近了,近了!一过梅林,情就更急切,明镜般的水库顿使眼睛一亮。南门外的文峰塔已遥遥在望,妙峰山、杜鹃山雄峙在东方。这,就是我梦魂牵绕的家乡啊。虽然长途奔波一天,但疲累全被故乡的风一扫而光。
今年清明节,我再次回家乡,情况迥异,再不觉得回乡之路漫长。从杭州乘上豪华大巴,高速公路上一路春风吹送,一个半小时就到宁波。用不着换车,再一个小时就直达宁海。奉化刚过,不知不觉间已到西店,只看见浩渺的象山港横陈在眼前。大道通衢,《积雪的道路》描写过的岭岭坡坡早已荡然无存,公路似一条金地毯直铺向前方。杨梅岭再也不让人觉得高险,波光粼粼的一湖碧水,映托着巍峨的电站,使人心旷神怡。过了杨梅岭,公路更成了风光旖旎的迎宾大道,两旁是芳草如茵的绿化带。新植的灌木和草皮组成立体图案,车行其间,宛若在公园里穿行徜徉。我走过祖国不少地方,这样的公路绿化带却很鲜见。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近,带来故乡泥土的芬芳……”我的心里虽还回响着《故乡的云》,但已没有往昔的那种悲愁和忧伤,曲调变得异常轻起来。
1994年4月
《乡恋》
宁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