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味道

陪伴,我想很多人都会提到家人、朋友、爱人,我在现场听着大家诠释对于陪伴的理解,忽然间我有点空白。我自然是有重要的家人朋友的,可我觉得对于陪伴的回忆,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人,或是一段关系。等到我说的时候,莫名说出两个字--味道!

我是独生子女,忙碌的爸妈让我从小就学会了独处。很少有亲戚家的孩子来和我作伴,大多数时候我总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那个时候的我,除了电视、玩具和书本也只有食物与我作伴。

我给朋友说过小时候的嗜好,当时家附近有一家蛋糕店,那是一家非常简单的小店,奶油还是现在被我们嫌弃的植物奶油,硬邦邦的需要用力才能切下去。装蛋糕的盒子可能很多小盆友没有见过,是那种廉价感十足的粉色塑料,再用一根粉色的丝带随意绑一个蝴蝶结。但就是那样一个土里土气的小蛋糕,却占据了我童年很多时光。

放学的时候,我并不总是马上回家,而是会站在这家蛋糕店外,隔着玻璃窗看蛋糕师傅做蛋糕。从切蛋糕胚到用奶油铺平整个蛋糕,我比上课还认真仔细地看着。庆幸人家师傅专心做事,无暇顾及我这个旁观者,不然尴尬的就是我了。因为经常看蛋糕,所以每次到了生日我总能清楚地告诉爸妈,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蛋糕。当然了,以当时小店的水准来说,可选范围极其有限,可我却对那没什么可选的小蛋糕,抱以十足的期待。

心满意足地拎着小蛋糕,屁颠颠地跟着爸妈回家,或者是去外婆家过生日,就是我当天最开心的时候了。比起回家,我更喜欢去外婆家,因为人会多一点,我也会觉得热闹一些。

除了过生日,每个周天妈妈总会先带我去外婆家。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得家庭日是什么东东,只知道妈妈那天只要是休息,就一定会带我去外婆家吃饭。都说遗传基因是强大的我这个爱吃零食的孩子自然有一个爱吃零食的妈,所以妈妈总会在晚饭前,带我去附近的一个炸豆腐圆子的小摊,吃上几个再买一些带回去给外婆他们吃。

记得那会儿外婆家还叫螺丝山,也就是现在的栖霞小区。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十分喜欢后来这个洋气的名字,反而对过去那个土气的螺丝山更有好感。那个炸豆腐圆子的小摊就在螺丝山半山处,但是也已经有点偏了,即使偏了点,依旧挡不住妈妈那颗吃货的心。嗯,只是她爱吃,我可只钟爱洋芋。

等到妈妈吃开心了,打包带回外婆家时,老远就闻到外公的炒菜香气。外婆家是一楼,厨房是单独用水泥隔出来的,每个过路的人都可以看到炒菜的外公悠然的样子。他总是不紧不慢地放着调料,铁质的铲子在铁锅里帅气地翻滚,那种声音并不尖锐却很清脆,在我听来很舒服。

跨过有点高的门阶,才能从厨房走到客厅,那个时候妈妈总会笑着说一句:“我给你们买了豆腐圆子”,然后麻利儿地拿出碗筷,递给在客厅等我们的外婆。听妈妈说外婆家以前是地主,条件很好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但我当时总觉得我妈是在骗我,因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觉得和别人家的外婆有什么不一样。后来长大了,知道了文革知道了过去的故事,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家人曾经走过艰难的一段路。

外婆个性很强硬,方圆十里的邻居都不太敢招惹她,暴脾气这个词和她是绝佳CP。妈妈说外婆经常收拾她们,因为外婆说女孩子要一直干干净净的,任何时候不管有没有人看到,都要大大方方端端正正的。妈妈小时候也很皮,经常和我姨妈打架,小小的一个女生却很彪悍。但外婆并不会单纯因为打架就教训妈妈,在外婆看来女孩子可以保护自己是一种能力,只是这句话我直到后来才懂。

可就是这样一个个性强硬的外婆,却有个一直宠爱她的外公。从我记事起,每次去到外婆家都是外公在做菜,就连外婆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也是外公亲手给她擦脚。所以外婆做菜不如外公,就连年夜饭也是外公一个人包干了。可外婆还是学会一道菜,算是一道简单的甜品--鸡蛋煎饼。

我是一个喜欢甜食的人,从小就喜欢吃各种甜食,所以从小圆脸到大圆脸一直是我的标签。小时候有一次我很难过地给外婆说:“有人说我胖”,外婆当时立马说:“胖咋个嘛?又不能拿菜刀割下来。”这句话,我小时候听了好多次,多到连爸爸都记住了这句话,每每我们聊起外婆,他还时不时会说起这句话。

就是说着这句话的外婆,一边要我无所谓别人说什么,一边给我做鸡蛋煎饼,那是我的私人订制,因为是甜口的。外婆牵着小小的我去拿鸡蛋和面粉,我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看外婆和面做煎饼。揉面、打蛋、下锅、翻面,外婆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慢悠悠地做着,而我总是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那老不熟的煎饼,心里默念着:快点煎好吧,好想尝一尝哦!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因为家里人并不溺爱我,特别我那个严格要求的爸爸,从小让我学一些琴棋书画。偶尔有同学来叫我出去玩儿,我也只能不开心地拒绝,因为我要在家里一个人学习。时间长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而不那么需要有人陪我,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待着。我以为是因为自己从小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有很多人陪伴才让自己习惯了孤独,可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那些从过去涌来地陪伴。

想起看《追风筝的人》时很喜欢一句话:“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此刻于我就是这样的感受,外婆离开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那块甜口煎饼的味道,久到我连喊一声外婆都觉得生涩,久到我已经忘了那双温暖的大手牵着我是什么感觉......

以前看到一些人,因为吃到一口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哭起来,觉得忒矫情做作了。许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倒是很想做一回矫情的人,再吃一口那熟悉的味道,就像昨晚一个小伙伴说的,我们需要一个哭的理由。

外婆走以后,妈妈让我以后不要再说外婆家,改口说去外公家。可喊了那么多年的外婆家,我真的很难改口,虽然后来勉强改过来,可每每说起螺丝山我还是会说:“那是我外婆家!”

我现在还记得妈妈那段时间难过的样子,再带我去外公家时她也很少买豆腐圆子了,即使买了也会少几个。长大了我才明白,原来以前外婆也爱吃豆腐圆子,妈妈买回家是为了让她吃到熟悉的味道。从那以后,我的甜品就从鸡蛋煎饼变成了小米渣,那是过年的时候外公为我做的拿手菜。每次开饭时他都会说一句:“这是闱闱爱吃的小米渣。”

那是甜口的小米渣,但我后来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爱吃,外婆也爱吃。原来,我喜欢的那些甜口曾经也是外婆的心头好。甜甜的味道,是我消除孤独的武器,也是我快乐的源泉。而那一切早在我小时候就已经融化在我心里了,在这成长的年月中,那份甜成了我无形的陪伴,给我了十足的底气去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

今年夏天来得有点慢,贵阳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坐在书房的窗边码字,时不时看看外面的天,想起小时候坐在外婆家的窗边,双手托着肉唧唧的下巴,看着外面下不停的雨。不自觉把手伸出窗外接几滴雨,就像小时候把手伸出铁栏杆外玩雨那样。只是,现在身后不会再有人吼我了,那个人也是圆圆的脸,嗓门有点大,一边说着:“不要废(贵阳话不要调皮的意思)”,一边端着好吃的走到我身边。

现在的我依旧喜欢吃甜食,一个人也会经常点甜品外卖在家安静地吃。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小时候那种硬邦邦的奶油蛋糕了,但无论我吃过多少进口奶油,再没有过拎着小蛋糕屁颠颠蹦跶的感觉。吃过私房菜馆的招牌,也尝过爱我的人为我做的美食,可我总想在下午有点饿的时候,再吃一口那份甜口的鸡蛋煎饼。“胖咋个嘛?又不能拿菜刀割下来”,再没人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说这句话了,但是我会永远记得这句话,和说话时有点凶又有点温柔的外婆。

雨停了,窗外吹进来一股温柔的风。不知道为什么,嘴里有点甜甜的味道,可能这就是夏天的味道吧。

写,我喜欢的一切;

说,我表达的自己。

图文编辑:小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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