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雪域飞歌:45.牛皮船荡过拉萨河
作者简介:
陈琳,女,出生于重庆市,现在郑州市某企业工作。1985年大学毕业后来到西藏,在藏工作十三年。在杂志报刊发表过多篇小小说,杂文。第一次创作长篇小说“雪域飞歌”。
45.牛皮船荡过拉萨河
新学期第一天,其加没来上课。一个同学说他阿爸不让他读书了。王雪梅决定去找他,想起其加说过,去他家要坐牛皮船,就给张浩天打电话希望他能陪同前往。张浩天爽快答应,并约好第二天在纳玛岗渡口会面。
拉萨河略带凉意的秋风轻轻吹过河谷,舒适而惬意。船工们把牛皮船扛上岸底朝天对着太阳,用木棍撑着湿漉漉的船体。清水一股股顺着船帮流下来,刚刚被太阳烤干的鹅暖石再次变得湿漉漉的。船工们一边等待河风把船体吹干,一边留意着河堤上走下来的乘客。
张浩天走下河堤,饶有兴致地看船工们细心打理着自家的牛皮船。他问一位船工:“格拉(师傅),你这船是用什么做的?”
船工布满裂口的手上缠着一根牛毛绳,脸被凛冽的河风吹得紫红乌黑,但笑容却像河谷中灿烂的阳光一样温暖。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这条船用了整整六张牦牛皮,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好,非常结实。是村里最好的一条船。”
张浩天围着牛皮船转了一圈,发现船体硕大,牛皮厚实,但是接口处的针孔很大,就问:“针孔这么大,不会漏水吧?”
船工刚才还憨厚淳朴的笑容突然不翼而飞,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说:“怎么会漏水!”张浩天一个劲赔礼。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又说起船来。“缝线都是牦牛尾巴做的,结实得很,针孔也都用牛油涂抹过很多遍的,放心!”
“格拉。你在这划船很长时间了吧?”
“有拉萨河的时候我就在这了。我用过的牛皮船可以堆成一座山,我渡过的人、羊、牛比拉萨河的石头还多!”
这时,王雪梅穿着一件耀眼的桃红色外衣出现在河提上。她走过来就急着掏钱给船工。张浩天挡住她的手,问:“格拉,多少钱?”
“一个人5块。你们有羊和自行车没有?”船工看看他们四周。
张浩天觉得他明知故问,故意朝王雪梅身后看看,问:“你牵了几只羊来?”
王雪梅笑呵呵指指蓝天,说:“天上的白云一群一群的!”
船工并不觉得好笑。他认为这是件严肃的事情,必须搞清楚。张浩天掏钱给他,说:“我们就两个人,没有羊,也没有自行车。”船工收下钱,又看看王雪梅,说:“她要加两块!”张浩天问为什么。船工说:“她的衣服太花,鱼不喜欢!”
这是什么理由?王雪梅指责他性别歧视。张浩天也认为不合情理,但船工坚持不加钱就不让上船。没办法,张浩天又摸出两块钱给他。船工这才背起沉重的牛皮船朝河边走去。张浩天在后面帮他托着船体,感觉这船至少有六七十斤重。
船工把船扔在河水中。河水来回拍打着水面,船体轻飘飘的摇摆不定。王雪梅犹豫半天不敢抬腿。张浩天伸手扶住她。这时,河对岸驶来一条船。五六个青年男女在船上又唱又跳,还没等船停稳他们就撩起鲜艳的衣服跳了下来,嘻嘻哈哈上了岸。王雪梅说:“他们的衣服比我还鲜艳!”
船工拉住摇摇晃晃的船帮,说:“对面的柳梧村人人能唱能跳,经常坐船去拉萨城参加歌舞比赛。他们的歌声比鸟还好听,鱼喜欢他们!”
这又是什么理由?王雪梅还想理论,一个大浪打过来淹没了她的声音。张浩天跳上船去拉她,说:“看人家还能在船上跳舞,你怕啥!”王雪梅大着胆子上了船。船工突然又盯着她的鞋子问:“你穿高跟鞋没有?高跟鞋会把船踩漏的!”王雪梅抬起脚上的布鞋晃了晃。船工的笑容一闪而过,开始发号施令:“抓紧了,不要乱动,不要坐这么近,船会翻!”看他俩按照指点坐稳了,才抬起浆轻轻把船推离河岸,再用力划了几下,船很快就左摇右晃驰到了深水中。
蓝天的高远衬着河水的开阔,几片浮云在空中不紧不慢地飘动,牛皮船在碧波荡漾的拉萨河缓缓横渡。长满了植物的沙洲浅滩被绯红、枯黄、深绿的枯草渲染得斑驳多彩。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草木在湖面投下花海柳浪般的倒影,水光迷离而梦幻。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渐渐远去,唯有布达拉宫高大的身躯依然雄伟挺拔。轻柔的河风从东边轻轻吹来,河水泛着柔和的波光。
王雪梅扶住船帮望着远去的灌木丛,说:“时光如流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沿拉萨河去找纳金电站呢,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那天,电站没有找到还差点被拉萨河冲走!”
一想起他在拉萨河救人的壮举,王雪梅觉得阳光下的张浩天顿时又多了一轮耀眼的光环。她说:“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你游过去把李小虎救上来,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当时我也没多想,一心就想把他拉上来。为此还写了人生第一份检查呢!”
“你知道事后女同学都说你什么?”
“说我什么?”
“女同学说,如果今后谁要是嫁给你,就是掉进拉萨河也不怕!”
“你们女同学就是喜欢背后议论人。”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船工的双桨翻起朵朵浪花,响起的水声有节奏地同桨声一唱一和。几只水鸟起起落落,忽远忽近,它们悠扬的鸣叫回荡在河谷上空,飘逸而空灵。白云纹丝不动,但它们投在水面的光影好像在流淌,一起一伏随波逐浪。虽然绚丽的雪域风光早已颠覆了过去对世界的认知,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他们激动不已。突然,一条青褐色的鱼高高跳出水面。张浩天叫道:“鱼!”王雪梅站起来看,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王雪梅尖叫一声扑到张浩天怀中。张浩天也被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扑过来的王雪梅。船工大叫一声扔下船桨,双手死死压住高高翘起的船帮。但他的重量远不及他们两个人的。他高悬空中拼命吼叫。张浩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片刻,船工终于说了句汉语:“不要抱在一起!”张浩天这才把王雪梅推回原处。
牛皮船很快停止摆动恢复了平衡。船工重新拿起船桨,一会藏语一会汉语责骂。他俩再也不敢乱说乱动,连欣赏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上了岸,张浩天又拿出十元钱给他,不停地用藏语汉语赔礼道歉:“对不起,突吉其(谢谢)!”可船工把十元钱扔给他,又去招呼准备过河的村民了。
他俩沿河岸走了一段,翻过一个小山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农田。微风吹过,金黄的树叶恋恋不舍离开绿色不多的枝头,一片片飘落在地。其加的家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杨树林中。远远看见其加正和父母在地里忙碌着,一只狗围着他们摇头摆尾。听见狗叫,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
“王老师!”其加扔下铁锨奔过来。王雪梅加快脚步迎上去,搂着他比比高低,说:“一个暑假不见,比老师都高了!”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一大早我就看着这个方向。”
“你不是保证过要上学吗,怎么不守诺言?”王雪梅拉着其加边走边说。张浩天不紧不慢跟着他们。几只小鸟贴着地面飞过来找寻散落在地的青稞粒。一辆拖拉机载着玉米“突突突”开过高低不平的土路,小花狗在后面拼命追赶。
“阿爸不让我读书了,你快去劝劝他吧!”其加把王雪梅推到父母面前,自己却躲在她身后。其加的阿爸见到王雪梅很高兴,他拔出埋在地里的双脚,拿着铁锹走过来,说:“你就是岗拉梅朵吧?其加经常说起你!”他的汉语极不流利,干裂粗糙的双手全是泥土。阿妈拄着铁锹慈祥地看着他们。
王雪梅微笑着问:“为什么不让其加上学了?”
“我们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家里没有劳动力,地里的青稞刚刚收割完,现在大片的玉米和土豆没有收,还有三头牛、十几只羊没人看管。他要是去读书这些活只有我们干了。我们老了干不动了。”其加的阿爸滔滔不绝。阿妈不停点头认可丈夫说的每一句话。
“其加给我说过,他想读完高中再上大学,将来还想当医生、当律师、当工程师,不让他上学会影响他一生的!”王雪梅说。
“现在他比我懂得还多,经常拿书本上的东西批斗我们,连别人家的闲事也管,我都说不过他了。”其加的阿爸看了儿子一眼。“进拉萨城读书回来,连原来的旧衣服都不穿了,非要吃米饭,睡木床。变了!”
张浩天想说什么,可鞋子进了土,蹲下来清理。其加的阿妈用藏语叽咕叽咕地说着什么。其加的阿爸没等她说完就开始翻译:“他阿妈说以后读了大学他就要去内陆了,想见一面都不容易,还是留在家里好,不想让他离开我们。”
王雪梅说:“现在有汽车,还有飞机,他想你们就可以回来!”
其加的阿爸阿妈还在犹豫。其加说:“叔叔,快劝劝阿爸阿妈!”
张浩天拍拍其加的肩,走到他父母面前,说:“我们汉族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意思是读书可以增长知识,但是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会拓宽一个人的视野。离开家乡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世界!走得远是为了更好地回来。藏族不也有句话说,雄鹰飞得再远也会回到雪域故乡吗?今后其加去内陆读了大学有了知识,不是可以更好地建设自己的家乡吗?”其加的阿爸阿妈互相对视,沉默不语。张浩天又说:“其加是真的想读书,你们总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天天难过吧?离开学校,他会遗憾一辈子的!”其加望着难下决心的父母,急得想哭。见他们还不点头突然大吼了一句,就和阿爸争吵起来。阿妈一会劝劝丈夫,一会呵斥儿子。最后,其加的阿爸把铁锹重重一拍,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三个人都安静下来。其加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王雪梅问:“他们还是不同意?”
“我说,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就离家出走,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后来阿爸终于同意了,但条件是我今天必须把土豆、玉米全收完,还要把羊和牛的草割了!”
王雪梅笑起来,指指张浩天,说:“你看老师专门带了一个人来,就是来帮你收土豆和玉米的!”
张浩天笑道:“原来你早有预谋!”
其加破涕为笑,看了父母一眼,说:“老师,我们走!”
王雪梅跟着其加去挖土豆。张浩天拉着一个柳条筐跟在后面。王雪梅拿起铁锹,搂了搂土豆的干秧,说:“这棵自然干透的土豆秧又粗又壮,说明下面的土豆又多又大。浩天,你信不信?”说完一铁锹踩下去,提起土豆秧在铁锹边轻轻一磕,沙土就松散下来,露出十几个滚圆的土豆。张浩天笑道:“可以啊王老师,能文能武!”其加把土豆捡进筐中,说:“我们老师什么都懂。”张浩天学着她的样子用力踩下去再翻上来。土豆是挖出来了,但大的都被切成了两半。
王雪梅笑道:“真笨啊!”
张浩天说:“没想到挖土豆也需要技巧!”
其加蹲下来悄悄问王雪梅:“老师,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王雪梅一阵脸红,看了看张浩天,低下头不说话。其加笑了起来,“喔,我知道了,他就是你男朋友!”张浩天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见他俩笑,也露出浅浅的笑容。
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把最后一块土豆挖完。其加看着装满了十几个大柳筐的土豆,开心极了。王雪梅和张浩天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坐在柳树下休息。
田野,刚刚收割完的青稞秆堆得像座座金山,在阳光下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一只老牛领着小牛犊慢悠悠地走过,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王雪梅说:“太美了!和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农村一样!记得我奶奶家的池塘有许多荷花,一望无际,碧海蓝天。风吹过,那些美丽娇艳的荷花就从宽大的荷叶中展露出来,亭亭玉立在绿海清波中,美极了!”
“我也喜欢荷花,枝干上挺拔的莲蓬,荷叶中滚动的水珠。但是每次看见荷花盛开总盼望它快点凋谢长出莲藕,那样我就可以吃妈妈做的排骨炖藕了!”
王雪梅支着下巴看着张浩天,觉得自己心中的荷塘慢慢和他的连成了一片。
张浩天的目光投向西边的斜阳,娓娓讲述:“小时候我经常和同学去农民地里偷茄子、丝瓜。有一年春天,我带着弟弟和几个男同学把家里的自行车骑出来,跑到油菜花地里比赛。结果一个个从窄窄的田埂上摔下来,把金色的油菜花压得东倒西歪。农民追着我们打,吓得我把自行车都扔了。回家后,老爸把我的屁股都打肿了,第二天带着我去村里要自行车。”张浩天的话语平淡舒缓,像汨汨流出的泉水滋润心田。王雪梅着迷般地看着他,心想,爱上一个人,并决定嫁给他,也许就是在静静倾听他讲述童年故事的时候吧。
“老师,快过来,我教你们打酥油茶!”其加提着木桶和铁锅走过来。他垒起一个三石灶,又抱来一些秸秆把火点燃。火苗呼呼乱蹿,不一会平底铝锅里的茶水就上下翻滚起来,又黑又浓的茶汁香飘四溢。其加的阿爸用铁勺轻轻搅动,把熬制好的茶水小心倒进一个长木桶里。其加的阿妈放进一小块酥油,抓了一把盐,握住木棍用力抽打起来。张浩天说:“让我来!”其加的阿妈笑嘻嘻地把木棍递给他。张浩天只抽打了一下,油乎乎的茶水就喷溅到了脸上。
“看我的!”其加接过木棍缓慢而有节奏地抽打,一边打一边还唱起了歌,惹得张浩天羡慕不已。其加只抽打了十几下,茶水和酥油就完全融和在一起了。他提起桶边的长绳,把茶水倒入温热的平底锅中,随即飘上来一层黄灿灿的酥油花,让人垂涎欲滴。其加的阿妈盛好一碗恭敬地递给王雪梅。王雪梅双手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舔舔舌头,说:“浩天,太香了,快尝尝!”
张浩天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有点油腻,但是茶叶和盐的味道压住了动物的油膻味。他又大着胆子喝了一口,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看见他俩欣然接受了自家的美食,其加全家笑起来。其加从木碗里拿出一个黑面团递给王雪梅,
“这是什么?”王雪梅问。
“这是糌粑,青稞磨的面,拌上酥油和糖就可以吃了!”
“喔,这就是糌粑!”王雪梅尝了一口,“香,香!”
张浩天试着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起来。有些粗糙,味道说不上甜美,但不难吃。他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再去拿糌粑时,发现其加家的狗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的糌粑叼走了,正美美地吃着。其加一家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既不打也不呵斥。其加的阿妈还心平气和地同狗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询问食物的味道。在他们心中动物天生就没有高低贵贱、凶善恶好之分,它们和人一样平等尊贵。
吃过饭,张浩天他们没有休息,直奔最大一块玉米地。还没收完其加的阿爸就说时间不早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但他们坚持掰下最后一个玉米才走出来。临走,其加的父母给她包里塞满了土豆,不停道谢。其加说:“老师,明天我还要给家里的牛和羊割一些草,我会尽快到学校的,你放心!”王雪梅把带来没吃的饼干塞给他,说:“老师等着你!”
从其加家出来,俩人很快就走到了江边。晚霞映在江面,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着金子般的辉煌。几只晚归的水鸟扑打着翅膀掠过头顶,朝自己的安乐窝飞去。微风轻抚脸颊,温柔而多情。王雪梅的心情和风景一样好,看见张浩天背着土豆时不时回头朝自己微笑,觉得这就是爱情的前奏。她完全陶醉了,等他再次回头时忍不住大声说:“我不想坐牛皮船了,我要和你走到天边!”
张浩天把沉甸甸的土豆放在地上,说:“好不容易到了渡口你又不坐了!知道吗,这包土豆像石头一样重!”
王雪梅咯咯笑起来,像鸟一般飞到前面唱起来:
“生活啊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
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
张浩天无奈地背起土豆一路追赶。走着走着,看着夕阳中的王雪梅心中突然升起一份莫名的激动。张浩天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走这么远的路。这种感觉美好,纯真,令人愉悦,但是,又不同于和田笑雨在一起的感觉。和田笑雨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张浩天想了好久也没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只知道一想起田笑雨心中就有甘泉汨汨流出,清清的、甜甜的。
快到拉萨大桥时,夜幕降临了。这时,他们看见两个人影在河边晃动,走近一看是徐致远和陈西平在打鱼。“怎么,当起渔民了?”张浩天大声说。
“是你们!”徐致远一脸惊喜。
陈西平站起来说:“你们不知道,徐致远要当爹了!”
“什么,要当爹了?还没结婚就要当爹了?”张浩天说。
徐致远瞪了陈西平一眼,说:“别瞎说!”
“瞎说,这能瞎说吗?丹丹肚子都那么大了!”陈西平用手在肚子上比了个大西瓜。“丹丹怀孕了想吃鱼,这不,我们这位模范丈夫就让我把工地上的电瓶拿来打鱼,要给丹丹熬鱼汤呢!没想到打了这么多鱼,炖锅红烧鱼都不成问题!”
王雪梅笑道:“致远,丹丹见了这么多鱼,不知会有多爱你呢!”
徐致远低头笑,说:“你也开我的玩笑!”
张浩天看见几条半尺多长的青鱼在水桶里来回翻滚,问徐致远:“我们还准备去闹洞房呢,怎么偷偷摸摸就把婚结了?”
“怎么说是偷偷摸摸呢!”徐致远把水桶提上岸,“单位给我分了房,我还打算让你们来给我搬家呢!可周逸飞急用,我就把房子给了他!”
张浩天问:“他也要结婚?”
徐致远笑笑,说:“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他处长的女儿和我一个单位,也等房结婚。让我把房子让给他,说工作调动有求于处长。”
“说不过去吧?用你的房子做人情!”王雪梅说。
“是啊,拿同学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太不道德了,要是我,绝不答应!”陈西平和王雪梅一个口气,说完,对她一笑。
“没有了房子,我们也没心思大操大办了。丹丹同屋的老师搬走了,我们就把房子简单刷了一下搬到了一起。不过没举行婚礼并不等于违法呀,我们可是领了证的!”徐致远说。
“丹丹能想通吗?”张浩天问。
“她那火爆脾气,差点和我拼命!多亏我瞎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徐致远又嘱咐他们,“就我们几个知道,千万不要再扩大了,传出去对周逸飞不好!”
“真有绅士风度,还替他想得挺周到的!”陈西平说。
“话不能这么说。你说我们在西藏认识谁,求人办事不是那么好张口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多些理解。”徐致远说。
联想到周逸飞死皮赖脸追求田笑雨的样子,张浩天很想痛痛快快骂他几句,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徐致远说:“不说啦,都去我家吃鱼去!”
走进校园天已黑尽,林荫道上高大的杨树稍上挂着点点繁星。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星星在枝头闪烁。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嘻嘻哈哈同他们擦肩而过。远处教室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温馨而熟悉。大家还没来得及感慨流逝的学生时代就到了徐致远家。杨丹丹坐在床上抱着一本书,见进来一屋子人,从床上跳起来抱着王雪梅就亲,说:“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人来疯,人来疯不是!”徐致远把杨丹丹拉到床边。
王雪梅说:“丹丹天生就是个美人,穿致远的衣服也这么好看!”
杨丹丹摸着肚子,说:“好看啥,腰都没有了!”
徐致远说:“你们看她腰那么粗,还说没腰!从老百姓那里买的鸡蛋一元钱一个,一顿她就要吃四个。我俩的工资还不够她一个月的鸡蛋钱!”
“能吃上新鲜鸡蛋还是这几天的事。前两次从商贩那里买来的鸡蛋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白白花了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杨丹丹说。
“什么时候生啊?”王雪梅拉着杨丹丹的手问。
“春节的预产期,我准备回老家去生。人家说我们汉族不能在西藏生孩子,大人孩子都会缺氧,很危险……”
张浩天见插不上话就准备去洗鱼。徐致远摆摆手说:“做饭你们都不如我,都交给我,一会就好!”张浩天又说:“我去洗几个土豆吧?今天刚挖的新鲜土豆。”
王雪梅松开杨丹丹的手走过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徐致远很快烧热了油,加了几个辣椒在汤锅里。陈西平拿起汤勺就把辣椒捞了出来,说:“你傻啊,酸儿辣女知道不?你不想要儿子了?放这么多辣椒!”
“女儿咋了?我家致远可没你那么封建、愚昧!”杨丹丹抱怨起来。
“好了好了,别发那么大的火,小心动了胎气!”陈西平对杨丹丹摆摆手,转身拿了一瓶醋给徐致远,“多倒点醋!我给你说,要是生个丫头你就惨了,三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虎,没你的好日子过!”
“三个女人?”徐致远一边倒醋一边问。
“是啊,她、她妈、她女儿,不是三个女人吗?”陈西平说。
“叫你说我们全家人的坏话,叫你说!”杨丹丹从床头拿起一本书扔向陈西平。陈西平一闪,书砸到刚进门的张浩天手上,洗好的土豆撒了一地。张浩天捡起来再次去洗。王雪梅又跟了出去。
“我生儿子女儿跟你有啥关系!”杨丹丹还不依不饶。
“怎么没关系?如果是个男孩,我们也好领着爬个树,掏个鸟蛋什么的。长大了,我还能教他建楼盖房。女孩就不行了。再说在场的叔叔伯伯谁不想有个侄子!”陈西平转身问走进来的张浩天,“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张浩天答非所问:“炒土豆要多放些辣椒才好吃!”
陈西平说:“今天没有辣椒!谁想吃也不行!”
王雪梅说:“陈西平,浩天是四川人,就喜欢吃辣椒,你怎么回事?”
陈西平笑道:“喔,听你的,多放点辣椒!”
“开饭了,开饭了!”不一会,徐致远就把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鱼端上桌。大家的筷子如万箭齐发直射过来。张浩天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洛桑说过的水葬,哽咽一下,肚子里的鱼肉就翻江倒海直往外冒。他忍了忍,一股更大的力量再次涌上来。他放下筷子冲到门外吐了个稀里哗啦。王雪梅端着一杯水走出来,轻柔地拍着张浩天的背,问:“你咋了,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徐致远站在一旁笑道:“怎么吐成这样,是不是也和丹丹一样,怀孕了?”
张浩天走到饭桌前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再不敢看锅里的鱼,见大家还看着自己,解释道:“是鱼刺,鱼刺!”
王雪梅起身又给他倒了一小碗醋,说:“喝点醋,化刺!”
陈西平一脸坏笑,说:“多喝点酸的,生男孩!”
【前章回顾】
百荷书房编辑团队:
总编:王琰(百荷踪影)
总编助理:邢桂珍
散文主编:子若轻尘
诗词主编:靳鸿儒、寒江独钓
小说主编:王琰
百荷书房主播团队(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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