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言鬼语||我就那么走了

       终于死了，我飘飘悠悠地离开了那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躯壳。

      牛头马面架着我就往外走。

     妈妈伏在我身上放声痛哭，肝肠寸断。爸爸拥着妈妈的肩也泪流满面。

       我挣脱牛头马面，“两位大叔行行好，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让我再看看这个世界，把未了的心愿了结，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绝不让你们为难，行吗？”牛头马面看了我一眼，两个鬼嘀咕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自从21岁那年患上脑瘤后，来来往往辗转于各地医院两年多了。手术，化疗，放疗...各种治疗方法都用了。还有各种偏方，中药也都尝试了。父母连佛都拜了，香也烧过，可我依然没能好转起来。身体一点点变弱，满头青丝化疗时脱光了，现在刚长了一点毛茬，毛桃一般，面容倒是平和。我早就想放弃治疗，可爸妈不同意，妈妈哭着求我。从小没违背过父母的我，一个乖乖女，为了父母只能坚持下去。一堆堆药片吃下去，一瓶瓶液体输进去，最终还是癌细胞扩散，命丧黄泉。顾不上父母，我得先去外面透透气，待在医院里的这两年多，简直要疯了，不死也得崩溃。终于死了，解脱了。我飘出了医院。

         外面车水马龙，人流熙熙。我飘飘悠悠，人们都自顾自地忙碌着，没人理我，当然也都看不到我。人啊，活着就时刻忙碌，不敢停歇，只有像我这样才能喘口气，歇歇。

        可我也只有三天时间属于自己，三天以后就得看阎王爷怎么安排了。

        鬼魂四处飘荡方便，既不用乘火车，也不用坐飞机，只是要尽量在阴凉处行走，如果老在太阳底下暴晒就会魂飞魄散。幸亏牛头马面两位大叔给了一颗避阳丹，否则鬼魂是不能在白天出来游荡的。鬼有时比人还有人情味。

          飘到了大学校园，学生来来往往，个个青春洋溢。我那届同学大都去单位实习了，只有想考研的同学留在校园里备考。我在学校，宿舍都游荡了一圈，闺蜜雪儿在宿舍备研，埋头苦读。我原来的宏伟梦想也是读研，硕士甚至博士，可谁知一场病痛什么都化为虚无，连命都没有了。默默地感伤一会儿，就飘出了校园。

          曾经的男友轩，也去单位实习了。我们在高中就开始恋爱，可谓是青竹马。自从那年查出病来，他来看过我几次，半年后见我没有好转，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多年的感情,曾经的山盟海誓终抵不过现实的薄凉。试想:有谁愿意在大好年华里等一个死局？

       飘到轩的实习单位时，他和新女友正在餐厅吃午饭，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卿卿我我，深情款款。这种情景曾在我和他之间上演过多次，当时你侬我侬，转眼已是物是人非。是啊，两年多了，什么都会变的，山和水都能两两相忘，何况只是情侣！我抬手摸摸眼角，竟然是干干的。是鬼魂没有眼泪，还是两年多的病痛已麻木了呢？

        我继续飘荡，日夜不停歇，把以前常去的地方都转了个遍。所有的景物和人都没有因为少了一个我而有所不同。时光匆匆，岁月无情，从不为谁而停留。我贴在一处墙角发呆。

       还是回家吧！回家再看看爸爸妈妈。

        客厅里一屋子人，爷爷奶奶，姑姑，姨妈...总之，家里的亲戚都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爸爸坐在床边。

“你看，咱把闺女许给哪一家”？

“哪一家也不许，我辛苦养大的闺女，自己留着。”妈妈的声音嘶哑。

“这可不行，闺女已经成年了，必须结阴亲，否则对闺女，对咱家都不利。”

“可闺女谁都没见过，不会喜欢的。”

       这时姑姑进来了，“哥，嫂赶紧拿主意吧，那两家人都等回信呢。那家岁数大的家人直说多给彩礼。再说晓琳也得赶紧下葬，入土为安啊！”

     阴亲更是“一家女百家求”，真真可悲可叹！

     妈妈坐了起来，手里拿着我以前的照片。她的眼睛早已红肿不堪，泪还是一滴滴滴到相片上。“我这么好的女儿咋就没了呢”？

     照片上的我长发披肩，肤色白里透红，笑容灿烂,甜美，整个人神采飞扬。如果不是看到照片，我自己都难以想象曾经的自己竟是这样的青春洋溢。有多长时间没照镜子了，心里早就死灰一片了。

      我就在妈妈身边，想再抱抱她，安慰她。可我伸出手却抱不到她，说话她也听不到。鬼不是万能的吗？

    “妈妈，别难过了。您们辛苦把我养大，还没报答养育之恩，就患上不治之症，让您们操碎了心，把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我就是个讨债鬼，您们也别为我太伤心了，尽快忘了我吧。阴亲哪一家都行，谁家给钱多就和谁家结。妈妈，这是我最后能为您们所做的了。至于到那边怎样，您也不用担心。过奈何桥时都要喝孟婆汤的，所有的前尘旧事都会一笔勾销。”我喃喃细语，暗自鬼伤。

       最后父母还是把我（准确地说是我的躯壳）许给了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的一个24岁的青年，看照片阳光帅气。

    为了不让妈妈过分伤心，在她睡着时，托梦告诉她:阴亲我很满意，很喜欢那个年青人。鬼魂也会撒谎，也是自私的。

      第二天是黄道吉日，结阴亲的日子。

      结阴亲和人活着结婚一样隆重。陪送有四季衣物,各种家电,汽车,手机,锅碗瓢盆等等。总之活人有的，死人也都有，只不过是纸糊的。唯一不同的是参加婚礼的人表情两个极端，一个哭一个笑。

     下葬时，妈妈哭晕了过去，爸爸没抱住妈妈，也跌坐到了地下，几个表哥表弟过来抱住他们。

     我也该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回头再看一眼父母，才四十多岁的他们明显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

      保重！爸爸妈妈！下一个轮回，不管我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假如还能认得您们，一定会弥补这一世对您们的亏欠。

     爸爸妈妈，永别了，此生不再见！

作者简介:范凤仙，笔名:一凡。山东德州人，70后，不喜欢说话，喜爱文字。每日行走在文字里，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