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太行·河北邢台 ‖ 父亲那暖暖的挥手

文/陈建花

深秋时节，一场大雨使天气增添了几分寒意 ，树叶随风飘落，像是与树枝挥手告别。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公园小径，满地的落叶陡然平添我内心深处的一丝丝伤感， 突然发现秋天是个伤感的季节。

这时候，父亲的身影突然出现我的记忆里。我有些想父亲了！

在母亲刚走的几年里，父亲虽不大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却也在家里的老院里待了两个年头，他在努力证明自己依然是能够独立生活的。喂鸡，种菜，不曾闲着。

姊妹几个多次叫父亲来自己家里住段时间，他也屡次推辞。然而岁月不会绕过年迈的老父亲，他的腿脚也愈发不灵便。多次劝解后，父亲不再执拗，同意住进光荣院（父亲是援朝军人才有资格去），一日三餐有人照顾，我们也略有安心。

不能做到日常的探望，我便每天都要给父亲打个电话，聊聊父亲在光荣院的生活……每次通话时父亲总会说这么一句话：“我挺好，不用结记（惦记）！”

听到父亲响亮的说话声，我就放心了。父亲耳朵背，我得大声喊，他才能听到。父亲经常打岔，全家人也都习以为常了。有空闲了我也去看看父亲，去之前我都会电话里提前说一声。有一次，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爹！明天上午去看你啊。”

“啊——？好好，几点过来？”

“大概十点左右吧！”

“好，我等你！”……

这一通知不要紧，父亲就会眼巴巴盯着时间看。早起七点多就打电话问我到哪儿了，原来他把十点听成七点了。好容易挨到十点，父亲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内容大抵都是“到哪儿了？”

父亲住的房间窗户朝北，从窗户里能瞧见大门进出的人 。我能想象得到父亲努力站直身子，站在窗前，望眼欲穿。

到民政总医院站，下了公交车，再向前走一段路就看到“光荣院”的招牌大字。我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因为我马上就能见到父亲了。

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小公园，公园周围坐满了休息的老人。有的低着头“思考自己的人生旅途”，有的在拉闲话，有的在打瞌睡……我的眼睛很快在人群中扫一遍，哦？那个慈祥的老人没在这儿。是啊，父亲腿脚不好，很少出门。

我朝那扇窗户望去，父亲脸上写满了笑，正在向我挥手。我也笑了，马上朝父亲挥挥手。父亲的眼神那么温暖，像是一束光照亮我的身心。那一刻，我感到世界是那么美好，整个人都笼罩在父亲慈爱的目光里，整个世界都要暖化了。

进屋后，父亲习惯性地拉开抽屉，然后慢慢拿出他认为最好吃的红黑色糖糕说：“你尝尝，挺好吃！”我摆摆手示意不吃。

“我觉得挺好吃，你尝尝！”这个面包只有周三、周五早餐给发两个，他吃一个然后再留一个，只等着我们姐弟去了吃。

在父母眼里不管你多大，在他们面前你总还是个孩子，你也总还有些孩子气。他总觉着永远有这个义务照顾你，给你的爱无微不至，体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总觉得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经历过生活磨砺的我来说，那份爱却沉甸甸的。

我把父亲需要换洗的衣物洗好，然后坐下拉拉家常，剪剪指甲，边说话边拉起父亲的手，拽拽手指头，揉揉手心。

父亲在这里不用干体力活儿了，手上的老茧也消失了，皮肤很好。左手四个手指可能是常年劳作的缘故，竟有些微微左倾。父亲的手型很好看，手指也是那么匀称，五指并拢没有缝隙。我开玩笑说：“爹，你的手真好看，手指间没有缝儿，还能聚财！”

“哈哈…”爹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脸上飘过霞光似的红晕，那笑声是发自肺腑的。我也笑了。给父亲按摩是假，我也不懂手法，就是想感受一下父亲的温度，表达一下我对父亲的爱意。

我准备走了，父亲又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伸手去窗台塑料袋里摸索着，然后拿出几个鸡蛋递给我说：“拿回去吃吧，我吃了馒头就不吃鸡蛋了。老了，饭量不行了，你拿回去，还新鲜着呢。”

我欣然接受着父亲的爱，出门时，父亲总不忘那句叮咛：“路上慢点儿啊，记着看车！”“哦！知道了！”都多大人了，父亲还像叮嘱小孩那样叮嘱我。“到家了打个电话！”“好的！”

从父亲屋子出来，出了大厅，来到院子里，我朝那扇窗户望去，父亲依然站在窗前，朝我挥手，嘴里重复着那句“路上慢点儿，回家了打个电话！”

我也挥手跟父亲告别，心中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愉悦，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时间太短，这短暂的陪伴和父亲长时间的守望对比是那么鲜明，我很是不舍。

往往是还没到家，父亲就打来电话了。“到家了没有啊？”“没有呢，还在车上呢，快到了啊！”挂了电话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被父亲记挂着的我觉得无比幸福。为了不让父亲站在窗前等，后面再去看望父亲时我就不提前说了，直接推门进去，喊一声：“爹！”给父亲一个突然惊喜。

“哈哈！也没有提前打个电话。”父亲开心的像个小孩，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有时来看父亲，走进大院，朝着那扇有吸引力的窗户望去，父亲竟能第一眼看到我，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啊！父亲笑着朝我挥挥手，我也赶忙举手回应，这画面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

就在那扇窗前，我们父女不知有多少次挥手相见，多少次挥手告别……父亲的眼睛会说话，永远是笑眯眯的，我读得懂父亲那眼神里溢出来的满满的父爱。我天真地认为，父亲会一直陪伴我们，我也一如既往地相信父亲那句话“我挺好，不用结记（惦记）”。直到有一天光荣院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父亲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才如梦初醒。

父亲不是超人也没有超能力，他只是不想拖累孩子们，只要自己能做的事他都自己做，自己能扛起的都自己扛。

2019年临近元旦，父亲带着对孩子们的牵挂，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我不管走到哪里，再也没有人像父亲那样牵肠挂肚惦记我了。我也再不敢去光荣院，更不敢看那扇窗户，因为我知道，我看不到那张熟悉的慈祥的笑脸，也吃不上父亲送我的红黑色的小糖糕，更是看不到父亲冲我挥手了。那一次次的挥手，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秋风吹过，树叶哗哗，零落着飘散了一地，我似乎看到了父亲正朝我挥手叮嘱：“天冷了，记着添加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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