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老师（第八回）
迷雾偷渡东角头
荒岛求生伶仃洋
微力
话说蛇头带着其他人原路返回，另寻机会。原来是七一至八一期间，中国边防军加强了陆地戒备。蛇头决定改从海上偷渡，具体地点就是蛇口的东角头港。蛇口是南头半岛的最边沿，大约十来平方公里。以大南山为依托，蜿蜒曲折，起伏跌宕。七十年代，这里还是衰草连天一片荒芜，现在已经建成美丽的海滨小城。山海相接蓝天白云 ，房价堪称中国之最。东面是深圳湾海区，波光粼粼视野开阔，鸥鹭翻飞鱼肥虾壮。沿岸一长溜红树林，在碧波荡漾中煞是耀眼清新。对面就是香港的元朗地区，远眺似乎能看到灯光楼影。西面是伶仃洋海区，一望无际浩浩汤汤，直插珠海澳门。文天祥那首千古名诗，说的就是这里。蛇口东面有个小山，叫做东角头，山脚下是湾厦村南水村。西面也有个山头，叫作炮台山，山下是赤湾村和妈湾村。村民世世代代，都以打鱼养蚝为生。东角头出海处，有个简易码头。叫做东角头港，又叫渔民码头。赤湾妈湾出海处，也有一个简易码头，叫作赤湾港，又叫赤湾码头。中国有句老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以前是这样理解:靠山吃山，就是吃山中的山珍山货山果，包括林木草药奇禽异兽等。靠水吃水，就是吃水中的鱼虾龟鳖，包括养殖的海带生蚝等物。其实，这样理解有些狭隘，至少有点片面。前面说的都对，但不完整。水泊梁山，能有多少出产?岂够数十万大军花天酒地吃喝用度?主要靠的是替天行道，打家劫舍。再说湘西的土匪，单靠山上几个山楂板栗，就能打发的了吗?同样，靠水吃水，仅靠那些虾兵蟹将乌龟王八蛋，那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沿海渔民表面上打鱼捕虾，暗地里在公海弄点走私货，倒买倒卖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再也正常不过。心气高胆子大的渔民，嫌打鱼走私赚钱慢，粘粘乎乎又不刺激。暗中便与蛇头联手合作作偷渡生意，用渔船带人去香港澳门。神不知鬼不觉，来钱快玩心跳。当时从蛇口海上偷渡香港，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乘船。大的蛇头，一般自己有船。小的蛇头，就租用当地渔民的船。一般都是从东角头港，登船下海出发。第二条是泅渡过海。那些偷渡者，也分成有钱的和没钱的两拨。有钱的才能乘船，没钱的只好选择从赤湾这里下海，套上轮胎或抱紧树干，泅渡过香港去。第一条最大的风险，是遇上中港双方的巡逻艇或缉私艇。一旦被发现，蛇头或渔民为了自保，会強行把这些偷渡者赶下海。至于生死存亡，只有听天由命了。这都是事先说定的，谁也别怪谁。第二条主要是适应那些身无分文的偷渡者。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活着就干，死了就算。泅渡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大多葬身伶仃洋。这也是赤湾的坟头，比东角头多几倍的原因。你只要闭上眼睛，想想就知道。内陆人从没见过大海，根本不懂潮汐规律。又没有半点救生设备，单枪匹马担惊受怕，黑灯瞎火风高浪急。人生地不熟，还要游十多海里，想想都让人汗毛竖起来。也就是说，不管是哪一条，都是危机四伏惊险无比。相比之下，当然还是第一条保险系数高。尽管如此，海上偷渡者照样前仆后继从不间断，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基本断迹。幸运的是，鸟语老师属于第一条路的尊贵旅客。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是如此。任何时候有钱还是好办事，有人帮你算潮汐，有人帮你找船只，有人给你救生衣，有人给你喝白酒。最幸运的是，小时候学过游泳，水平似乎还不错。当过体育老师，身体素质也还不错。喜欢独居，在这里成了优点。也就是说，生存能力不错。别小看了这几条哦。到了关键时刻，它也许能救你的小命。东角头和赤湾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偷渡者的归宿。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们来自何方。只知道挖个大坑，把尸体放下去，再填上厚厚的土石。来年的野草飘飘忽忽，疯长得厉害。我们说正题吧。夜静人深，蛇头带着众人，从东角头港，偷偷摸摸上了渔船。那些个破渔船，外人看起来挺浪漫摇曳，实际情况简直天差地别。不说别的，单是臭鱼烂虾的味道，就能把人熏个半死。又不敢大声咳嗽，捂着嘴又要憋死。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一阵呕吐翻江倒海，如同即将要吐死一般。渔民突突突的发动柴油机，象老人连声咳嗽，猛地吐出一口痰。渔船开始启动了，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总算离开码头往前走。大家呯呯跳的心，才重新放回肚子里去。海面上起了大雾，迷迷茫茫粘粘糊糊。看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岸，甚至连对面人的轮廓也看不见。只听见柴油机的轰鸣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约摸走了半个钟，前方海面亮起探照灯，雪白雪白。一会响起警笛和喇叭声，命令渔船减速停船，接受检查。渔民没法，只好减速，原地打旋旋。蛇头把众人叫上甲板，双手一拱:冇办法啦，落海，落海！众人没法，只好扑通扑通下海，如同下饺子一样。大家就此别过，此生再难相见。其实，蛇头也很冤，人没偷渡成功，后半款也就泡汤了。还好，夏天的海水，温温凉凉的，很舒服哦。不象泰坦尼克号下沉时，那都是冰海，刺骨得很。众人一下海，就像几片树叶落入水中。再一个浪头打过来，众人就各自西东，谁也顾不了谁了。四周都是黑黜黜的，只有浪花涌来时，略有一点点白光，夹着啪啪啪的浪声。短暂的惊慌过去，人倒是格外清醒。既然不知东南西北，索性就不动。穿着救生衣，浮在海面上，任凭海浪带到哪里。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鸟语老师心一定下来，居然还想睡觉哩。只是口渴的很，喉咙痒痒的紧紧的干干的。到处都是水，就是不能喝，一喝就完蛋。平常多读点杂书，还是有点用处的。就这样浮着漂着，似睡非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今夕何夕。突然感觉胸口一紧，本能用手去抓:嘿，奇怪！一条银灰色的鱼，约有尺把长，撞进了救生衣。这鱼也是傻，越是钻不进，越是拼命往里拱，就不知往后退。此时正好有点饿了，连拉带扯的，把鱼肚子清理干净，慢慢的撕着吃。还挺有味，只是有点腥，如果有头蒜就好了。吃完了迷糊迷糊又睡去，睡来时天已经开始发亮。赌咒发誓的说，那景色是绝美绝美，无以伦比。远处的天，鱼肚白加几丝淡红，如梦如幻。海水近处是深绿，转浅蓝，再化为淡紫色。海天交接处，是浅黄淡黄，渐变成柠檬黄。开始有鱼儿在觅食了。大鱼追小鱼，小鱼追虾米。海面上到处呼啦啦响，腾起无数条白线，断断续续。有鱼就有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追逐鱼群。惊得那些鱼儿扑通通的跳起来，像空中飞鱼一样。有些鱼儿就在头顶上飞过去，鸟语老师很想再抓两只吃，补充补充卡路里。没想到用力一跃，脚竟然踩到实处:莫非香港到了？脚落地了，心也落地了。不管怎么样，总比在海里漂浮着要好。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淌着海水往前走。天已经大亮了。前方是一座山，树木礁石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香港还是海岛，先上去再说。太阳出来了，那边是东方，相反的方向就是西方。左手是北方，右手就是南方。这样一判断，从东角头下海，往西南漂了上十个小时，好象不是香港哦，香港在正南方向才对。再看这山上，也没有人烟，估计是座荒岛。来之前查过地图，这一带海域小岛很多，比较大的算是仃伶岛，又叫仃伶山。找了个平缓的地方爬上岸，先在草丛里坐下歇口气，检查身体和随身物品。本来有一个背包，里面有一些干粮和生活必需品。还有世界地图和指南针，还有修钟表的工具等。第一个浪头打来，就被卷走了。现在只剩下三件东西，救生衣瑞士军刀和粮票银票。救生衣穿在身上，瑞士军刀和钱粮出发前用塑料布扎得严严实实，牢牢的捆在腰上。平常岁月，钱财至关重要。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无用之物。人啊，只要命还在，一切就有希望。身体也无大碍，只是乏得很渴得很。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所处位置，搞到淡水和食物。太阳已经很高了，身上越来越热。鸟语老师顾不得休息，顺着坡往上走。这荒岛上根本没有路，很多地方要四脚并用，才能勉强爬上去。爬到山顶一看，四周能看到的地方，全被海水包围，果真是个荒岛。到处都是大石头，有些石头凹陷处，还有一些积水。看上去还清亮，赶紧爬下牛饮，喝了个痛快。山顶上无法呆，石头烤得发烫。也没有大树，没有果实和食物。只得顺着两山交接处的沟底往下走，或许更有机会。鸟语老师喜欢读杂书，什么世界奇风异俗，野外求生技能，人体生存极限。当然，文学书也看的。什么鲁滨逊漂流记，一千零一夜，格列佛船长等。有什么书看什么书，脑子里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也学会了不少古灵精怪的本事。到这个时候，鸟语老师才发现，自己最适合教的学科，竟然是自然科学，可惜那时没开这门课。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很多书中看不中用，是作者瞎编骗稿费的。如果这次能够生还，一定要写一本海岛生存指南的书。关键要有可操作性，最好是配上图片。鸟语老师就这样念念有词往下走，一直往有树木的地方走。树枝上有几个鸟巢，叉七叉八的横在那里。如果能弄几个鸟蛋，放在礁石上烤熟来吃，味道应该也不错啊！刚想往上爬，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响。原来是一只母鸟俯冲过来了。不一会，公鸟也冲过来了。两口子搧动着翅膀，轮流从不同的方向冲过来，狠狠地啄他的脑袋耳朵眼睛。鸟语老师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败下阵来。再往下是椰子树，一簇簇的椰子圆滚滚抱成团。这个是好东西啊，汁可当水，肉可裹腹，好嘢！问题是怎么爬上去？还没等他想出妙计，几十只猕猴，扶老携幼呼啸而至。那动作那啸声那眼神，让人望而生畏。鸟语老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有抱头鼠窜。老天有眼，前面遇见一个小水坑。里面还有几只小鱼在游，煞是可爱。尝一下，水是淡的，但并不敢喝。里面很多枯枝烂叶，鱼没有问题，人一喝准出事。必须得烧开消毒，这水才能喝。但火在哪里，锅在哪里？有句对联说的好：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三千越甲可吞吴。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百二秦关终属楚。这点小事，难不倒鸟语老师。广东人是中华民族最聪明最好学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海岸线上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被海潮冲上岸来。不知来自何方何地，也不知始于何年何月。什么渔网铁丝圈，枯树烂船板，破盆旧衣服，竹篮塑料布，龟壳罐头瓶，电线马桶垫......还有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说不上名的…...这些东西平常是垃圾，此时是宝贝，关键要看在谁的手里。鸟语老师高兴坏了，像阿里巴巴进了藏宝洞。把看似有用的东西，先挑到一边。再把龟壳竹篮电线干木头塑料瓶什么的，搬到小水坑旁边。瑞士军刀此时大显身手。砍一节树枝，用橡皮圈和电线做好一个旋子。又到棕榈树上，扯一些干透的丝网。再找一截干木头，像古人那样钻木取火。反来复去试了五六次，居然成功了。青烟袅袅，有了人烟，这词真是绝了。再用龟壳做锅，塑料瓶装水，竹篮子捞鱼。再采一些野葱野柠檬，一股脑全丢进水中煮。不一会就异香扑鼻，嘬起嘴尝一下，实在是太美味了。小水坑的鱼毕竟有限，肚子还没填饱，竹篮打水一场空。把那些破鱼网，整整好放下去，再在海面扑腾扑腾。嗨，还真有几个半大不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傻乎乎的钻到网里去了。阳光下一闪一闪，活蹦乱跳。再用这些小鱼做鱼饵，用铁丝弯曲做鱼钩，想办法钓大鱼。这里的鱼，从来没上过当吃过亏。鱼饵刚丢下去，一口就吞下，根本就不怕人。不一会，就钓了好几条，都是尺多长的扁鲳鱼。就这样吃啊吃，一直到吃不下为止。实在吃不完的，就放在礁石上晒。鱼干一丝丝撕下来，其实也挺好吃的！吃喝暂时不愁，接下来就是住的问题。
原始人喜欢住岩洞穴居，冬暖夏凉日安夜宁。可这人生地不熟去哪找？还好岸边有些竹竿木棍之类的，用来搭窝棚倒是挺好。那些棕榈叶和香蕉叶，用来做天棚。有吃有喝有火，还有房子能住，就算刮风下雨，也不用怕了。天渐渐黑了下来，荒岛的夜晚确实有点吓人。天上不见星星月光，岛上也没有半点光亮。只听见海浪拍打礁石，还有一些怪叫，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这一天下来，实在是太疲倦了。头一歪迷糊迷糊的，就睡了过去。感觉是在和美妙女子亲吻相拥，吧嗒吧嗒响。那感觉太神奇了，也太舒服了。不知咋的，就哼出了声。那女子呼啦一声，窜出去几步远。动静太大，把鸟语老师激灵一下吓醒了。火塘快要熄灭了。黑暗处一对绿莹莹的眼晴，也不知是狼还是狐，哪是什么美人如玉。赶紧操起还没烧尽的木棍，上下挥舞左冲右突。最后一棍定乾坤，啪的一声拍在地上，火星四溅。那怪物呜的一声溜了，遁入无边夜色。把散落的木柴树叶聚拢来，火慢慢的又大起来，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感觉有点饿了，扯过那些半干鱼片，放在火上烧烤。比起水中煮的，味道又更加美妙一些。再也没有睡意，喝喝水看看火，拉拉尿看看天。月亮出来了，满天都是星星。从来没见过的天相图，静谧神奇。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开始盘算明天的活计:吃喝拉撒住都搞掂了，明天要像鲁滨逊一样，绕岛一周巡视领土。看看这岛上有无人烟，有无出路，有无特产。还有就是要有时间观念。像鲁滨逊当年一样，过一天就刻一短横，过七天就刻一中横。过一个月就刻一长横，过一年就刻一个圆圈。还有就是要做长远打算。要做陶罐储存粮食，还要学会种植粮食，红薯芋头，最好是玉米小麦，磨面粉做馒头。还要用香蕉野果酿酒。虽然比不上葡萄酒，但也将就着喝吧。还要扎竹木筏子，最好是独木舟，尽快离开这里。还要饲养牲畜，最好是山羊野兔，光吃草还繁殖快。昨晚那个家伙，不知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这岛上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猛兽？想到这里，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又往火塘添了些柴，噼里啪啦响起来，火苗窜得老高。计划不如变化。刻到第一个中横时，出现奇迹了。远远的看见一艘大船驶过，还冒着烟呢。急忙把火烧得旺旺的，再把破轮胎塑料瓶压上去。好家伙，浓烟浓浓，有如当年哄褒姒一笑的狼烟。这浓烟还真引起了轮船瞭望塔的注意。一艘小艇，把鸟语老师接上大船。这船是马来西亚的货轮，船上正好有会讲广东话的马来人。鸟语老师不敢说偷渡的事，只说自己是香港渔民，遇上风浪船翻人亡死里逃生。说到伤心处泪眼婆娑，比真的还要真。船长是泰国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见他实在可怜，便答应免费搭他回香港。正好船上一位越南船员姓阮名辛，此次出航患病去世，并无家人。便连证件带私人物品，一块赠与鸟语老师。鸟语老师就这样混进了香港，后来就一直用阮辛这个名字。有关鸟语老师在港生存不易终获成功，最后投资深圳移民美国的故事，也很精彩，我们有空再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刘伟力，江西新余人氏。少年轻狂取名过大，后改微力戏称微哥。
一不小心成了书画家。篆隶古朴厚重，草书奔放大气。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山水竹荷。
最神仰是玄学家。遍访名山大川，苦研古方秘籍。尤擅相字测字，临场每有奇效。
勉强也算是作家。出版《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等书籍多种。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目前正撰写教师四部曲: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特区教师，美国教师。
最动人处为人豪爽，谬语憨笑，交游天下。人无贵贱，只为投缘。万物有灵，皆有因果。
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编辑：杨来治（河南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