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品|我是被自己放逐的星光（外九首）
我是被自己放逐的星光（外九首）
作者：李品
秋风又凉。
我不能仅仅因为几枚落叶
就认定尘世荒芜
正如我不能仅仅依赖
几个词汇，就定义浮生
为悲？为喜？
一如我无法知晓
时间，光阴，岁月
这些宏大，空旷，虚玄的词汇
它们从何起始，有无终点一样
生来彷徨。我是被自己放逐的星光
谁挡住了月光
“月光正溶化落叶，光影与绿色
一同淌入奔赴春天的河流”
江河因这日夜不息的唱诵消瘦
杂草和灌木丛，所有贴近地面的事物
都在飞掠而过的风声里攥紧泥土
星星一直都在。说梦的痴人
抵达荒芜的边境，依旧爱着低处人间
蝼蚁共生——
“低处须保持昂首。内心的疆土
一经收复，必将用辽阔标注”
我迷恋一切有光的事物
刨去形容词，刨去动词
刨去所有名词的附加之意
将颂诗和挽歌，连同争端
一起退还给始作俑者
刨去所有的修辞，呈现本体
飞鸟在天，鱼群在水
雪下在寂静的午夜，婴儿安睡
再过一些时辰
群山抖落身上的雪花
花儿们就会一起苏醒，尘世如同新生
那些开花的植物。忍冬，蔷薇，桔梗……
向日葵追赶太阳，转动小小的宇宙
我敬畏。时间以枯荣之事完成隐喻
“活着，像泥土一样持续”
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都是空的”
春天经过我。夏天接着经过
镜子里的人，现在
一层一层染上苍凉和霜色
风经过我，河流也在经过。
一切的最深处
河流的底部，时间以粗砺返回我
我不能说。
河流的尽头，高拔的山脉
太阳又一次落下去了
你看！“过去”每天都在到来
初雪
必得是一夜北风紧
你叹着昏黄，放逐
最后一枚叶子拉开冬梦冗沉
没有比结晶更让人沉迷的梦了
所有的河，剥离尘垢和泥沙
透射光阴的部分负责逆流而上
没有听过比破晓更隆重的歌声
人心缝补好人心衍生的罅隙
草木掩藏好草木延伸的阴影
当晨光再起
大地掖了掖被风吹起的衣襟
裹紧它胸怀着的荣枯生死
有雪乘风将至，有雪先梅寒而生
苍茫茫，大梦谁先醒
大雪
（一）
“喊住疾驰的风！雪会落满明天的山野”
风居住的那些街道，也都将被雪占领
你看不见风。你只能旁观
那一两只鸟巢
蹲在摇摆着的光秃秃的树杈上
一言不发
“风赶跑了所有的叶子”
“等所有的雪融化，风会吹来新的叶子”
（二）
四野空寂。正如你看不见的寒凉
沿时间奔赴而来
从皮肤钻进血管，占领你的
头发，耳朵，眼睛，牙齿
占领你的心跳，呼吸
直至你全境沦陷，交出一生贪嗔爱欲
（三）
握不住炊烟四起。摇摆不定的人间
总有归人，披月
推开虚掩的门扉
接过，灶膛边
母亲递给他的薪火
击节而歌
大风，起兮――
冬至
黑与白，寂灭与荣光
经年此去
谁叹去日苦短
谁叹天光骤凉
谁打开星宇，当作天书默念
谁主沉浮
谁定沧桑
谁挥翅，赶制漫天风雪
让一切低微之物
身披尘埃之光
以致
所有明媚与荒芜
你给，我就全都爱上
雪之梦
冬天又来了。我不说悲喜和炎凉
叶子落下的地方，有风。
幻生双翼
等你预设下苍白，倾泻
一如我发间跳跃的银丝清冷
月光淌满冰河。背影远走
淬炼穿心的锋刃
编排流水之外风烟俱净
逝者如斯。竹篮还在我手边
打捞。时间写下大象无形的偈语
光芒涌入，流水念诵
我有我璀璨的心
和向阳盛开的勇气
惊蛰
是时候了。吼出
咽喉处滞扼的那一声惊雷
假寐的蚁虫，失眠的种籽
雀跃于大地不绝的回音――
找到那个锋利的词语
作为楔子，表白并奉上
温热而坚忍的草木之心
睡思昏沉的逝者
就让它们抱紧浮生的秘密
安眠沃土，见证物换星移
人间总不忘燃起炊烟和灯火
当钟声敲响，天光明净
风信子唱起蓝色的赞歌。缔造万物的神灵
请你也如花开一样，点亮我
自白书
（一）
关键词，或者摘要：
读过几行岁月。用心太过，因之神经衰弱
走过一些路程。腿脚偶有疼痛，正在补钙，以免骨质疏松
尝过一些苦辣。以致不会说甜蜜的话
脾弱，胃寒。也许和经受过的炎凉有关
视力良好。对光敏感，所以不喜阴暗
听力尚可。曲声繁复，知音者不多，因而不擅迎合
此外另有所获：
龋齿两颗。不耐冷硬，遇冷，会疼
积攒白发十余根。悲欢和爱恨，最终，都要交付给白发和皱纹。这点，我早已承认
（二）
是孤岛。时间的洪流
漫过月光静谧的森林
是微渺，但不灭的灯盏
是出走半生的异乡人
是朝圣者。一直试图
返回自己的内心
（三）
我必须承认我的狭隘，偏执
我孱弱的身体流经的寒冷，阴郁
我的孤独四伏，在骨子里
潜藏更深
我必须承认，我的短浅和善忘症
略过病疾，晦暗，人心困厄的荒原
我更愿意为你描述，薄雾中浮光掠动的晨曦
那夜的天幕闪耀的，璀璨的星群
我必须承认我的残缺
我羞于说出那个词汇
灵魂。它大于身体的版图
却随沉重的肉身日益萎钝
我需要有光
来照耀，并修复它们
诗 人 名 片
李品，女，河南商丘人。作品散见《延河》《诗选刊》《河南诗人》《创作与评论》等报刊，有诗、文入选《2016年中国网络诗歌精选》等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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