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铁匠》 刘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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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的前面和高石坎子之间，住着铁匠一家。铁匠原来是公社的专职铁匠，凭着一身打铁的本事在社里挣着工分，每年帮队里翻修着犁烨、倒着耙齿、打着镰刀锄头、结着犁耙上耕牛挣断的链子。没事的时候，也会和大家一起到田里去插秧、割稻，或者受了社里的委派，父子两个挑了家伙，到水库和工地去，架起炉子，帮干活的人们修理用坏了的䦆头和撬杆。当然，早晚闲暇的时候，也会有农人们来打菜刀、镰刀、斧子、砍刀；或者用家里的废铁和破烂的盆子，给铁匠融化了，在沙土的模具上倒出一个个茶壶、盆子和饭碗来，压在垫了皮子的膝盖上，用锉刀锉去了毛边，闪闪发亮起来，总能使得主妇们心满意足。

　　分田以后，老铁匠买下了自己的家伙，和小铁匠在大门两厢的过道里开了一个打铁铺子。老铁匠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光秃秃的脑袋，鼓鼓的眼睛很大，鼻子又高又直，穿一双厚实的、剪子口的布鞋，腰里别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话不多，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拉着木头风箱，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吹得碳火呲呲作响。小铁匠则忙着跟来人打招呼，查看坏了的农具，跟人真真假假地开着玩笑，要着价。

男人们总会留下来，拎起了锤头，在小铁匠的指挥下打起铁来。老铁匠手眼不停，不时地插两句话，提点一下。小铁匠手上拿了铁夹，把乌黑的铁条或废旧的犁烨放进了淡蓝的炉火中去，风箱噗嗤、噗嗤地来回拉动，蓝色的火苗跳动着，铁条渐渐地变红；小铁匠一手拿了夹子，一手拿了锤子，盯着炉火里的铁条看着。待到了火候，迅速从炉火里夹了出来，放在砧子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在乡村里响了起来。赤着上身或光着膀子的汉子、滚着满身的汗珠、精瘦的身上露着一排排的肋骨，在铁锤的起伏声中一层层地跳动，好像一阵阵涌动的波浪；一阵阵星火，在铁锤地撞击下飞溅，变成了寒夜里闪亮的烟火；还有那噗嗤、噗嗤作响的风箱，眨着大大的眼睛，把碳火吹得紫蓝蓝的、把钢铁吹成了一锅红色的、流动的溪水，在沙子围成的模具里游动……

　　后来，村里供销社出售的钢板锄头和钢铁镰刀多了起来，又轻巧价格又低。此外，还有各种犁烨、犁头、铁链、䦆头等一应东西。铁匠的铺子就冷清了起来，农人们都嫌弃铁匠打造的锄头和镰刀太重，用着费力气，修理的农具缠口不太严实，容易裂开，还有就是要价高、修理得慢，等不上那功夫。只有那老头和老太，平日里积攒了一些废铁或者铝皮、还有破碎的铜盆和铜壶，等着铁匠开炉。但铁砧的敲击声或风箱的噗嗤声终究远去了，地上厚厚的黑色的铁屑也被小铁匠用撮箕端了出来，倒在了土路的洼地上，铁砧被拔了起来，挪到了门房的角落里，炉子也拆了下来，方便牛车的出入，只有那只羊皮蒙就的风箱，被老铁匠宝贝着，抬到了自己住的楼上，钉了架子，挂在梁架上。

　　没了身份的老铁匠变得跟农村老头一样，拎了绳子牵了黄牛去放牧；在腰上别着自己打的镰刀，大清早到稻田埂上去割青草；中午架着牛车，跟了儿子到地里去送粪。只有晚上吃过了晚饭，才端着自己长长的竹制的黄铜嘴子的烟杆，在门洞里蹲着，或在门外的石阶上坐着，鼓着眼睛沉默地抽烟。烟杆离人很远，晒干的叶子卷成的旱烟要用一根火绳去点火。火绳是秧草敲打后劈成的细丝、晒干后搓成的绳子。孩子们很好奇地看着这长长的烟杆，经常故作尊敬地拿了火绳去给老人点火。老人们都说：“老铁匠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了，尤其是他端着烟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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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刘寥，男，汉族，大学本科毕业，高级教师。爱好文学，笔耕不辍，偶有小文见著，则为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