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 王朝胜(口述)吴凤祥(执笔)——【铁兵散文】 格桑花——我心中的军魂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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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兵散文】
格桑花——我心中的军魂之花
三师 王朝胜(口述)吴凤祥(执笔)
藏风歌曲中经常会唱到美丽的格桑花。听到了,不仅总能唤起记忆深处那高远、梦幻、而又温暖的感觉,更唤起我青葱岁月军旅生涯中的点点滴滴,格桑花是我心灵中的军魂之花。
格桑花又称格桑梅朵,它没有统一的植物认定,主要代表植物有波斯菊(秋英)、紫菀属及翠菊、金露梅等,极其耐寒。来源有高僧传说、天神传说、姐妹传说、蒙古传说。蒙古传说中相传元代蒙军入藏,西藏划入中国元朝版图时期,蒙古人把翠菊种子从中国北方带到了西藏,从此在西藏生根开花。西藏还有狼毒花、高山杜鹃、雪莲等植物称为格桑花的说法。可见“格桑花”的传说是从内蒙古开始的。
格桑花在内蒙古大兴安岭地区民间称之扫帚梅,我们称之为“映山红”。铁道兵挺进大兴安岭,修建嫩林铁路的时候,大兴安岭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只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在这里繁茂的生长着,据说有亿万年了。还有随处可见扫帚梅,给荒凉的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点缀了这里的山川和大地!
1970年,我连在襄渝线上扩建成立后,奉命奔赴大兴安岭参加嫩林线会战,部队到达大兴安岭正逢深冬季节,大雪纷飞,狂风漫卷,天地一色,早晚难辨。整个世界混混沌沌,朦朦胧胧,被大雪压弯了的树枝在呻吟,压塌的小草在啼哭,河水被冻得没有了挣扎,真是“滴水成冰、吐痰成钉”啊,看不到一点绿色。我连刚经“火炉”重庆的洗礼就来到中国冷极的塔河嶂岭,气候温度从“谷峰”走到“谷底”,外界温度和体感温度反差都特别巨大。虽身裹“四皮”,但凛冽的寒风,吹得人刺骨疼痛,战友们都被冻得鼻青脸肿。我们三排是全连的“先遣队”,最初到达塔河嶂岭时,简易帐篷内没有“地火龙”,只好用铁皮桶烤火取暖,想方设法烧旺柴火,温度就是上不来,胸前喛了后背还凉。裹着“四皮”睡觉不敢脱衣服,冷得实在没办法就起来跑步。推广了“地火龙”以后,这个挑战人体生命极限的“高寒禁区”,被我们铁道兵踩在脚下。全连到达后建营房、伐木材、整路基,工作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初春。
大兴安岭的春天,来得总比其他地方晚些。因为天气寒冷,冰冻的土层到了四月都不会完全解冻。五月,当江南的柳树早已把嫩绿的柳条伸向碧绿的湖面,在微风吹佛下轻轻摇摆着身姿的时候,扫帚梅才像小草一样悄无声息地慢慢发出小小的绿芽。
在我们营区,由于军人们的活动,“地火龙”的经久不息,营区空间的温度都比野外略高一点,帐篷外墙脚面的扫帚梅不仅有了绿芽,有的还盛开了花蕾。一天,当我推开帐篷门准备出操的时候,被眼前盛开的一朵格桑花(扫帚梅)所吸引,冰冻白色的世界里有了绿色,有了鲜艳的花朵,顿使我心旷神怡,忽然感觉被寒冷压抑的青春在涌动。只见格桑花在向我们微笑,“出操!出操!铁道兵快出操!”格桑花唤起了我朝气蓬勃的青春!
扫帚梅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不像其他花那样娇贵。平日里根本不用去打理,什么浇水施肥从未有过。而且它的花期很长,从晚春开花一直到深秋,散发着如梅淡雅的芳香!霜降后花瓣才慢慢落下。它的种子形状就像缩小版的小月牙,呈黑灰色,外面包着硬角质,有自播能力。而且它的种子可以埋在土里四五年还能发芽!偶尓在石头的缝隙处也能看到它的身影。无论风吹日晒,大雨滂沱,顺从大自然的安排。所以一旦有一朵扫帚梅开花,经历几个春秋之后,这朵花开的地方会越来越茂密,成为扫帚梅的花海,故战友们称之为“映山红”。无论土地丰腴,还是贫瘠,一旦它的种子在那里扎根,就毫不吝啬的绽放,白、粉或紫的花朵儿长在柔弱纤细的腰身上,随风摆动,装扮了内蒙古大兴安岭的夏和秋,给我们的营区增添了色彩!
在终生难忘的艰难岁月里,我们铁道兵扛起的是建设嫩林铁路的重担,默默地工作着,就像格桑花(扫帚梅)一样坚韧不拔、百折不挠、锲而不舍、傲然挺立!
每天早上星辰未落,我们这些穿着军装的“民工”就上山,深入密林深处砍伐,总想叫密林早点让出我们的规划铁路线。大兴安岭的冬季白昼很短,为了抢时间赶速度,我们铁道兵早上要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摸黑上山。山上多是一米左右深的积雪,坑洼难辨,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既费体力又易受伤。那时电锯很少,伐树只能用普通的铁锯,细点的树一个人用弯把锯就锯下了,粗的树两个人用大肚子锯,锯上一天都放不倒一棵,效率极低。常常在雪窝子里一干就是一天。有时上锯口和下锯口对不上,树常常站立不倒,没有办法只有抡起五六斤的大板斧硬砍。直到砍折为止。往往树放倒了,人也累倒了!
而采伐作业时伴随着危险,原始森林里的树木非常茂密,如果不能准确判断树的倒向,稍有偏差,就可能出现危险。有时伐倒的树,被别的树架住了,悬挂在半空中,处理不当会出现重大事故,我们铁道兵整天都在辛苦和危险中作业。
最考验我们铁道兵的,还是大兴安岭的严寒!西北风夹着烟雪,整个树林被冻得咔咔响。“四皮”(皮帽子、皮手套、大头鞋、皮大衣)都显得单薄。在雪窝里干上一天,冰雪的寒冷,往往会把身体的各个部位给冻僵了。穿皮大衣不好干活,而踩在雪窝子里的双脚,即使穿着大头鞋,里面还套着厚棉袜,换上新棉鞋垫,都不觉得暖和。踩在雪上一会儿,就会灌满冰冷的积雪。刚开始,脚的温度会把雪捂化,可时间长了,鞋里的温度下来了,雪水把脚包住冻成雪坨,又凉又沉,抬脚都费劲,经常冻得没了知觉。等回到帐篷里,在“地火龙”上烤化了才能脱下来。缓过来的脚又麻又痒,形成冻疮。我们在大兴安岭战斗过的老兵手、脚、耳朵还有脸部落下这个病根后,每年都会犯,犯时像猫挠一般又痛又痒,有说不出的滋味!要想不被冻死,就只能拼命拉锯,拚命抡大斧子;要想不被冻死,凿路开山中就得拼命抡大锤;要想不被冻死,就得拼命扛水泥、卸道碴……只有充分的把身体活动开,让身体产生足够的热量才能抵御严寒。在数九寒天的夜晚,陪伴我们铁道兵的除了呼啸的北风,还有出没的猛兽,以及冰雪中枯萎的扫帚梅的茎。面对这些困难,我们铁道兵都默默地忍耐着、抗争着、奋斗着,为了嫩林铁路的建成像扫帚梅一样,默默地适应这里的一切,顽强地成长着。而朴实的扫帚梅种子在经历了内蒙古大兴安岭严冬的洗礼之后,仍然会在春天广袤荒凉的这片土地上发芽开花,生生不息!而我们铁道兵不仅和格桑花一样有顽强的生命力,而且还有顽强的战斗力,叫河水让路,让高山低头!
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高岗与山洼,到处都有铁道兵走过的足迹,这些足迹记下了沧桑的岁月,铭刻了辛勤的汗水,就像扫帚梅一样,只要哪里有他们的足迹,哪里就有生机,只要哪里有他们的身影,哪里就有希望!
扫帚梅不仅生命力顽强,颜色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到了深秋它会变成深粉和紫色。它喜爱这里的阳光,也耐得住蒙古高原的风寒,美而不娇,柔软但不失挺拔,微风吹过,阿娜的身姿轻轻摇曳于碧空之下,纤柔温婉。在我们的施工中扫帚梅经常被我们绊倒一片。可是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扫帚又会挺直腰板,迎着朝阳,沾满露水的绽放。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严寒冻不死它,烈日哂不坏它,风沙刮不倒它,它一直默默地在大兴安岭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正是这份顽强,撑起它不朽的生命,洋溢着不同寻常的风姿,荡漾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们铁道兵多像这些格桑花啊,不屈不挠,顽强拼搏,励志竭精,心坚石穿。在风沙中“挺进”,在雨中“夜战”,在雪中“冲锋”,苦累我们不畏,严寒我们不惧!靠铁道兵精神的顽强,我们在“高寒禁区”的气候中,采用逐层冻结、逐层剥冰的“冻结法”开挖桥涵基础;架起挡风墙,引寒风进基坑,降温促冻,解决基坑渗水问题:用铁板炒、开水烫为砂石料增温搅拌灌注桥梁墩台……用青春和热血,让沉睡千年的原始森林有了嫩林铁路,不仅盘活了国家经济和资源脉络,而且为生活在这些大山深处、穷乡僻壤的少数游牧民族打通了走向外面的世界,实现了千年的跨越……
你看,那一群群被风霜雨雪漂白的帐篷,在沙漠荒原,像不像升腾在地平线上饱含雨露甘霖的白色云朵?在大兴安岭那绿色宝库的滚滚碧涛中,像不像我们铁道兵的点点征帆?在天山的遥遥雪线之上,像不像迎风斗雪不屈的雪莲?你看,那一片片的扫帚梅像不像我们铁道兵在冰天雪地里与自然相抗的身影?它松柏之茂的茎像不像我们经久不衰、不惧压力的枕木?格桑花朵像不像巨弓满拽、长虹横贯的铁轨?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像不像我们铁道兵年轻战士红扑扑的脸庞?铁道兵走到哪里,都像格桑花一样顽强挺拔,在延绵万里的铁道线上生根发芽,绽放花蕾!
如今,从战友们额头上一道道宛如古树年轮的皱纹里,我仿佛看过了大兴安岭那一片原始森林和树下盛开的扫帚梅,它们重重叠叠的律动着,演绎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旋律!
扫帚梅——格桑花,我生命里的“映山红”!我心中永远的军魂之花!
口述者:王朝胜,贵州省清镇市人,1950年2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1975年3月退伍,党员,当兵5年,参加了襄渝线、嫩林线、烟白线的建设,退伍后先在贵州省镇宁线工作,后任清镇市外贸公司党总支书记(法人代表),现已退休。今年71岁,身体硬朗。前年自费去大兴安岭重返军旅之路,并到吉林省桦甸县烈士陵园看望战友,贵州籍打“爱民井”牺牲的韦玉发烈士,给我们拍摄了许多珍贵照片,大兴安岭是他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活。笔者通过此文向王朝胜大哥及所有参加嫩林铁路建设的千千万万个“格桑花”致敬!)
吴风祥(原铁三师)整理执笔
责任编辑: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