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称谓
在我年轻的时候，觉得护士这行当无论在社会还是在医院地位都比较低。这里我丝毫没有人格上瞧不起的意思。“劳动无贵贱之分"的观念在我上小学时就在脑海里扎下了根。我只是觉得她们工作又脏又累，待遇又不怎的，属于那种比较简单的服务型劳动。不需高深知识，技术含量低，没甚发展前景。不仅与干部编制人员没法比，就是与好些事业单位人比也有不少距离。虽比工厂操作工强些，但也强不到哪去。当然，说白了，还是多少有些看低她们，带点世俗眼光，或至少潜意识里如此。记得当年在谈对象时，尽管自己连一个操作工都没追到手，可从未考虑过当护士的。在偶尔与护士接触中(比如探望病人)，我称呼护士的口气会不自觉地带几分优越感，那劲头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不怎么计较自尊的乡下来的保姆。当我步入中年，随着阅历增加，对护士有了更多了解，对她们的认知便有了很大改变，有的甚至完全被刷新。她们的确很辛苦。一个人往往得护理好些病患。打针输液、发药换药、测体温、量血压、重症监护以及病室管理等等等等，事情一大堆。许多看似琐细，但责任挺大，来不得半点马虎。上班时，不停地穿梭于病房与病房,病房与配药房或护士台之间，很少有坐的时候。遇到有的季节病人增多，病人按的呼叫提示音乐便此起彼伏响个不停，有的病人家属还直接到护士台催促。她们便要迈着碎步快走，有时还得一路小跑。一个班下来，得走不少路，俨然成了一种体力活。遇到夜班，不能像值班医生没事时可适当休息，而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一些夜间护理和关注监控指标的显示屏，一刻都不能睡，一熬就一个通霄。有时遇到个别不通情达理的，还得受一些委屈。她们还经常业务考试考核，要求标准很高……以前我虽清楚护士又苦又累什么的，但只是浅显感觉和粗略想象，基本停留在人们口头叙说的语言概念上。经较多了解接触，才从细节、从感同身受角度真正体味到她们挺不容易。而这行的技术含量其实一点也不低，甚至说还比较高。要做好，除具备各种护理知识技能，还得懂些相关的医学，懂些心理学、社会学、营养学等知识。有的护士像医生一样可回答一些有关治疗问题;有的则通过交谈、说话声调及形体语言给病人积极暗示，促其早日康复;有的从心态、饮食、运动等方面指导患者调理;有的还撰写有关护理的报告或论文用于交流。她们也有技术职称。护理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不止中专学，大学也有专业。可以说，护士岗位如一块具有很强弹性和吸纳功能的海绵，哪怕研究生从事，也会有用武之地，也不会让她感到屈才。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她们大多具有纯真、善良、细致、亲和力强的性格。富有爱心，乐于助人，善解人意，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我曾见过护士为一时拿不出钱来的病人垫钱。还见过为没有家人陪护的病患喂饭、擦身等等……护士岗位如同一个熔炉，经其冶炼大多会锻造出可敬的“护士性格”，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由此，护士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明显提升。有次，我在称呼某护士时无意中称其为医生，我知晓这是我下意识在间接表达我对护士的尊重，其潜台词似含有“你就是医生”、“你很像医生”的意思，我觉得这样称呼挺好，算不得错。护士是白衣天使，从广义讲也可属医生范畴。于是，以后我就索性这样，只要在不易误会的场合我均如此称呼。我想，她们应不会以为我是缺乏常识，应能够从我的脸上读出我特地糅进的对她们的尊重。后来我发现，也有人与我一样不喊护士而喊医生，或用小姐、姑娘、小李小陈之类的代替。我猜测他们也可能有与我相仿的想法。当然，仔细想来，称医生也不够准确，还多少带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折射出对护士还是有点不屑。而且有时还感到几分别扭，但又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情形直到今年才得以改变。去冬今春，我国经历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夜间，医院成为战场。武汉一度出现“新冠"患者急增、医疗资源短缺的严峻局面。广大护士及其他医护人员坚守岗位，竭尽全力救治患者。因当时对“新冠“面目还未怎么认清，还无有效应对招数,致有的医护人员被感染，有的甚至献出了宝贵生命。在这危急关头，我国果断采取一系列特别措施。广大护士义无反顾，尤其党员护士主动请缨，或集体宣誓，或按红指印，或写诀别书，辞别家人，紧急驰援武汉及湖北各地市，成为逆行抗疫队伍的主力。当时疫情还未得到有效遏制，像山火一样快速蔓延，部分民众出现恐慌急欲逃离。惟其于此，“逆行"就显得异常伟大。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令人不禁想起黄继光、董存瑞等革命先烈用血肉之躯开辟前进道路，令人不禁想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千古名句，感应大义凛然的悲壮情怀和磅礴气势……她们身份平凡，却迸发出英雄气概;他们身姿柔弱，却闪耀着刚强风采。她们克服本能的紧张或恐惧，让淡定和英勇牢牢占据心房。在各定点医院，在新建的“火神山”、“雷神山"及方舱医院，均有她们坚韧的身影。战场上，她们用口罩、防护服、护目镜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想喝口水、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成了奢望。厕所不能上，或在裤里垫尿不湿。虽是在冬日，内衣都要全被汗湿……单单这一点就相当不易，更不用说她们还得扛下护理。那可不是平时的护理。那是对对新冠患者的护理，那是对没有家属来陪护的新冠病人的护理。既有医疗方面的，也有日常生活的，甚至还有些保洁任务。工作量比平时大许多，还得冒被感染的风险(尤其在重症病室)。而且这不是一日，也不是一星期，而是历时两个多月。在那段艰难日子，她们以命相博，团结奋战，顶住了压力，经受了考验。有的将风险大的事留给自己;有的患有慢性病不舒服咬牙坚持;有的见病人多而减少休息;有的引导病患做操运动，提高免疫力;有的通过与病人交谈，化解其心结……有太多太多令人动容令人泪目可歌可泣的事迹。不只在武汉、湖北，而在全国各地，广大护土同样临危不惧，甘于奉献，勇于担当，成为抗疫防疫的主要力量。在特殊战场上，用爱心，用意志，用汗水写就了一篇篇美丽的人生华章!每当我看到她们以及其他抗疫英雄的报道，每当我看到有关她们抗疫经历的回顾，每当我看到一些读者有关她们的评论和留言，我便心灵受到震动，受到洗礼。有时感动如同涌向岸边的波浪，一个还未平复，一个又涌了上来。她们是伟大的女性!她们很了不起!她们的许多事迹已无法单单用职责和敬业来概括诠释。如没有勇于担当、甘于奉献的精神，如没有不怕牺牲、不畏艰难的境界，如没有对人生价值及“存在感"的崇高追求，那是绝对做不到的!正是因有她们及其他抗疫英雄以命相博、冲锋陷阵、艰苦奋战，才使抗疫形势很快扭转，取得阶段性胜利，才使我们的生活秩序逐步恢复，才有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幸福安宁。她们用信仰、用热血，用行动塑造了伟大的“护士精神”。为整个护士群体增添了荣耀，给“护士”称谓融入了新的魅力。她们的优秀代表完全可与南丁格尔比肩，甚至已超越南丁格尔。在我心目中一一我相信也在许多人心目中一一护士已然是一个荣耀的称谓，一个引为自豪的称谓，一个了不起的称谓!由此，我在与护士的接触中，不再故意回避“护士"称谓，不再叫她们医生，而是朗朗地直接称护士。也不再刻意地辅之于尊重的声调和表情。我相信这些都能自然而然流露。而且我还相信，一些与我有相仿想法、也曾有意回避护士称谓的人，也可能会与我一样有所调整，而直接用那个了不起的称谓。
李志勇，笔名老土，美达，结业于鲁迅文学院作家班，湖北作协会员，迄今在《人民文学》副刊、《中国青年报》、《长江文艺》、《黄河文学》、《金融文坛》、《芳草》、《江河文学》、《青年作家》、《星火》、《椰城》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300多篇，多篇被选载，获第三届中国金融文学奖，第二届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三等奖，鲁迅文学院文学大赛二等奖，第二届吴国伦文学奖等奖项。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