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历史特级教师,北京十一学校枣林村书院院长,2014年度中国新锐教师。网名“刘支书助理”,有多篇名文在各大教育论坛流传。著有《用思想点燃课堂》《怎么上课,学生才喜欢》《教师的力量》等。
就我而言,24年的教学经历,我觉得我一直围绕着的就是这个主题,它可能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对于这个问题,可能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很多办法。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对课堂有一个好的、正确的认识。我们得从原点出发,去思考一些有关教育的基本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才可能把课程上得很顺,让自己舒服,也让学生舒服。事实上,人类和其他的物种相比较而言,有一个独特的优势,就是人类能够通过教育来分享生存智慧,使得智慧不断地累积,越来越强大,从直到在万物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万物的主宰。所以,不管你秉持着什么教育理念、什么理论,有一点必须认识到,那就是教育不能把孩子教傻,不能够把孩子变得狭隘,而是应该是让他变得更有智慧、更加开放,我觉得这是对教育本质的一个起码的思考。有两本教育书籍对我影响很大。第一本是《给教师的建议》,那是我刚刚入职的时候读的,它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好的教师。第二本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版的《学会生存》,这本书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好的教育。这本书让我非常地震撼。“教师的职责已经越来越少地传递知识,而越来越多地激励思考,除了他的正式职能以外,他将越来越成为一位顾问,一位交换意见的参与者,一位帮助发现矛盾论点而不是拿出现成真理的人。他必须集中更多精力和时间,从事那些有效果的和有创造性的活动,比如互相影响,讨论、激励、了解、鼓舞。”这个观点,当时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我觉得这才是我喜欢的教师的角色。但是当时,我所在的学校不允许我去实践这种理念。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做应试教育,已经做到了让今天的我觉得很羞愧的程度。当时我班上有个女同学,是北大的苗子,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希望她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高考。但是这个女生情绪波动很大。而根据我们女老师的调查,发现她的情绪受生理周期的影响比较大。于是我们就想出了一个方案,让一位女老师去摸底,看看她的周期是否和高考那几天重叠,如果有重叠,要采取医学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当中,我读到了这样的书,觉得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我特别渴望这样一种教育理想能够被实践,但是也知道不现实。但是后来,我来到了十一学校。这才发现,自己在原来的学校属于边缘化的思想和另类的观点,在十一学校却被归于主流价值观。我和十一学校“情投意合”,根本不用扭曲地活着。“在学校里,以纪律、努力竞争为基础的学习,往往比不上那些比较轻松活泼而非强制的教育青年与成人的方式。”前不久我看一篇报道,讲上海的中学生数学测试的成绩,超过了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似乎显示出中国的基础教育做得不错。但是,有教育官员却“泼冷水”:“中国中学生的数学优势止步于高中。往后你们就没戏了!”为什么?是不是和我们这种学习的生态,和长期以来习以为常的、以为是正确的这种教育观有关系呢?我想,这值得我们大家反思。正因为这本书对教育的本质有比较深刻的认识,所以它提出的这些观念、观点,才能够切合人的发展。我感觉,这个源头不想清楚,我们的教育就会出问题。语文究竟要教学生什么?历史要教学生什么?每个学科要有每个学科的反省。就我们的历史学科来说,历史上一直强调其借鉴功能和目的——以史为鉴。正因为有了对学科目的的思考,我才对这门学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我看来,所有历史教材上的内容,无非都是一个个案例,而教师的职责,就是要和学生一道,通过分析这些案例,提炼出历史的学科思想、学科思维,令学生养成一种批判性的思考习惯。所以,我的每一堂课,都是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不同之处只在于素材而已。学生可能最后都会忘掉这些素材,但是他会沉淀、留下一种思维方式。若要让学生喜爱自己的课堂,教师还要力争每节课都带给学生惊喜。这是我本人在学生时代的体会。那时候,我就特别希望老师能够在课程上给我意外的收获,能够让我豁然开朗。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的课堂有这样的礼物送给学生,才能体现出对学生最大的尊重。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要做到这一点,首要因素是教师的个性——他必须总是想着与众不同。我发现,不论是我的教师朋友,还是那些全国名师,包括其他行业的领导者,但凡有成就的人,内心都有这样一种冲动——我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这对于个人成长而言,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不管一个人的学历起点多高,如果没有这个“突破”的意识,那么十年二十年,他也会归于平庸;反之,一个没什么学历的普通人,只要始终保持这样的冲动,也一定会在行业里有所成就。我确信这一点,这种“与众不同”的冲动至关重要,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如马云、任正非、史玉柱,如果细心听他们在谈话节目里的言论,你就会发现他们的话语间,散发出这样的价值观——不接受平庸。我有一位教师朋友,他就是“无亮点不上课”——如果这一节课没有备出来什么亮点,绝不上课,只要上课就一定要有亮点。当然,我知道这很难做到,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尽量去追求,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学生会喜欢什么样的课呢?他们会喜欢有“侵略性”的课。所谓“侵略性”,就是教师讲课的一种震撼和力量,这种震撼和力量有时甚至能让学生“傻”上半天。这既可以体现在讲课的方式上,也可以体现在内容上。若要让学生喜爱自己的课堂,教师一定要有好的问题。一个好的问题,一下就能够让学生精神起来,从而使课堂成功有了一半的保证。那么,好的问题有什么特点呢?每每讲到辛亥革命,必然要涉及一个问题,就是辛亥革命为什么能够成功推翻清政府。如果平铺直叙地提问,学生会觉得很平淡,但如果我们包装一下这个问题,效果就不一样了。比如:太平天国运动经过十四年,动员了几十万军队,遍及中国十四个行省,结果没有推翻清政府;武昌起义三千人,三个月就推翻了清政府,为什么?其实这个问题的实质,就是辛亥革命成功的原因。这个要探讨的问题并没有变,但是提问的形式不一样了,学生就有可能对这个问题产生兴趣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了,开始也认真读相关的史料了。第二,在提问的时候,最好尽可能自然地把基础知识包含在问题当中。这样一来,为了解决问题或者完成这个任务,学生就不得不去学这个知识。比如,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第二战场的开辟,我们就可以这样设置问题——如果你是盟军统帅,要开辟第二战场,你会选择哪个登陆地点?给出你的答案,并且陈述理由。学生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必然要考虑战场的形势,考虑当时的政治、经济因素,尤其还要考虑法国北部的地域特点——潮汐、气侯、土壤,等等。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很自然地就把政治、历史、地理等一干基础知识一下子都融进去了。如果教师单纯地讲述法国北部的地理概貌知识,学生可能没这么感兴趣;但如果为了完成任务而主动查找、学习,那学生的劲头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这也是值得我们教师去反复锤炼的。我教理科班的历史,主要精力就花在设计问题上,不断地完善、优化这些问题。第三,问题和主体之间,要尽可能地体现关联性。我发现,如果我的课效果不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往往就是几个问题相互之间是平行并列的;而效果好的、让学生高度参与的课,往往都是先由教师提出一个主要的问题,然后根据这个主要的问题再延伸出一些相关的问题。问题之间有关联性。以上所述,其实都是技术层面的。我觉得,在当下中国,一个老师——尤其是教文科的老师,一定要有一种求“道”的精神。就我个人而言,原先我本想做一个有教育情怀的公众知识分子,但是后来发现,我的能力不够,勇气也不够。于是,退而求其次,我想做一个有公众情怀的教师,做一个好的老师。对于公众情怀,我是这样认识的:一个老师只有关注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并将自己对自由民主的思考拿出来与别人分享;只有敢于自然地说出真相,如同小鸟正确地啼叫出黎明;只有让自己的视野突破教育教学的局限,把无限丰富的世界带进课堂,才能摆脱压迫者的教育学,才能点燃青年学生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使命感,才能培养出未来国家真正的栋梁。这种精神,正像索尔仁尼琴所说:一句真话的分量重于整个世界。
来源:中国教师、师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