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远行四十周年祭】文/段兆钧 / 开普饭

慈母远行四十周年祭

文/段兆钧

我的母亲章氏讳开秀，生于1913年8月24日（岁次癸丑七月二十二日）。卒于1979年6月12日下午四时（岁次己未五月十八日申时），享年66岁。今年是母亲诞辰106周年，逝世四十周年。

天底下的人都说，母亲是最伟大的最无私的，是世界上最辛苦的的人。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母亲命运多舛，刚一问世，就落入时局动荡不安、苦难深重的社会中。受时代局限影响，母亲没上过学，年少裹成三寸小脚，且没成年就早早成婚。

我母亲的一生，是勤劳困苦的一生。她怀着一颗仁慈的心，用钢钎双手，以顽强的精神和坚韧的意志，长年累月辛勤地劳作在农田和菜园地；在繁杂的家务中，尽到了令人称道的家庭主妇的所有责任。母亲年轻时，因父亲躲避官匪祸害，断断续续在外漂泊多年，农田活和对子女的照顾等家务活，都得母亲一人承担。可以想象，这该是如何熬过来的！我懂事后，常听到父母回忆起这段心酸的往事时，都只是长长的一声叹息。解放后，我亲历了母亲劳累的一些片片断断。土改时，我们家分得了土地10余亩。当时家中五人，只有父母两个劳动力。母亲是很少在白天不下田干农活的。每年种棉后，从间苗，除草、施肥、捉棉虫（当时无农药）、整枝打叶，到后期采摘棉花等一系列过程，无不浸透了母亲的汗水和心血。单就棉田锄草而言，10亩棉田，每年锄草至少三、四遍，那就得不间断地循环进行，时间长达近三个月。每天总是“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样长时间、高强度劳动，没有一身铁骨实难承当。更何况，母亲除了管理农田外，还种了一亩多菜园地。须知在菜园地种植多种蔬菜是要比农田种植更精细、更难于管理的。如用挖锄翻地、浇水、施肥，就是要超常付出劳动的。并且，只能是起早贪黑抽空进行的。我们一家人，一年四季必吃的新鲜蔬菜和腌制的干菜等，以及到市场变卖蔬菜，以补贴生活费用开销，就是靠母亲一个人辛劳而来的。我们十分珍惜母亲艰苦磨砺的成果。

我们的母亲不仅勤劳，还很能干。就以纺织来说，母亲中年时期，好多年都是在收摘棉花后，将一部分皮棉请人弹成絮状棉。于是就开始了纺纱织布的一系列劳作。首先，利用阴雨天，或夜晚支起一盏小油灯，将絮棉卷成棉条，然后在纺纱车上，将棉条抽纺成仿锤形的小棉纱团；再将棉纱团的线纱，反复缠绕在一米来长，名“互线笆子”竹架上。满笆后，卸下扭成一卷一卷的线纱。然后是浆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浆纱时，有一部分还会染上不同的颜色，以便后期织出条花布。浆纱之后，要将一根根线纱连接上，并呈经向，按二尺半左右的宽度，牵引到织布机上。这是一个技术性极强的操作过程。然后就能在织布机上，呈纬向穿梭织布了。母亲心灵手巧，还用织好的布，自己动手裁剪，为家人缝制棉布内衣、床单、以及布鞋等物。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能将一颗棉籽落地，到抽纱纺线、织布成衣的能人。

母亲还是一个善良仁慈、和蔼可亲的人。她老人家对子女的舐犊之情，我实难用语言表达。有些往事，几十年过去了，我仍历历在目。我记事起，就感受到母亲真挚的爱。母亲视我为掌上明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没弹过我一指头，总是百般呵护着我。记得在我七岁时，一个大我几岁的邻居男孩，将我的头撞在坚硬的墙角上，顿时鲜血直流。母亲宽厚忍让，没去责备别人，只是一边按住伤口止流，一边流下痛心的热泪。以后细心护理才没感染，直到伤口愈合。我上小学时，将一支自来水笔拧坏了，急得直哭。母亲看到了，走到身边，摸着我的头，默不作声，也陪着我流下了眼泪。不一会，母亲便去菜园地摘菜了。哪知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吃饭时，母亲递给我一支新水笔。原来是母亲到菜市场变卖小菜后，特地为我买的水笔。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我后来发奋读书，能从农村走出去，与此也不无关系。那时，我在学校唱过一首母亲之歌，记得歌词中有这样一句：“母亲的慈爱，好比那和煦的阳光，永远地永远地温暖着我的心”。是的，我们母亲的慈爱如阳光，如雨露，一直照耀着子女，滋润着子女，一直呵护着我们。我上初中时，一次，母亲给我一角三分钱，当时可买6块锅盔，能够解决一星期过早问题，我拿着这笔巨款，很高兴，也很感动。我或许是太懂事，舍不得花这笔钱。第二天我就没买早餐吃，仍揣着这一角三分钱，觉得十分温饱。哪知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时，我饥肠翻腾之下，竟呕出了两口黄水......之后，母亲知道了，她又没出声，又流下了心疼儿子的泪水。这件事，让我真真切切明白了什么是母子情深！

母亲的仁爱，和善一直呈现在日常生活中。记得我在家乡上学时，母亲常为我开小灶，如常特地为我做碗蛋汤或炒几个鸡蛋什么的下饭。当时，口粮少要瓜菜代。母亲常为我做“隔食饭”。即白米饭留给我，拌野菜饭自己吃。就在我成家后，也常听妻子说，妈常用砂罐专门为媳妇煮白米饭。我工作后，一次回家跟妻子闹了矛盾，她没吃饭赌气睡了，母亲心疼儿媳，放下手中农活，亲手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送到媳妇床前。这不是一碗蛋，是一份似海深的情；是献出的一颗诚挚的爱心；更是对我犯错的无形鞭笞。这一幕永远刻上了我的心碑。我们的母亲对子女，对亲人的挚爱，就是如此内敛而深厚！母亲为人和善，亲近邻里、乐于助人。她老人家从没与邻友有过口角，总是宽厚待人，与人为善是有口皆碑的，深受村人爱戴。母亲热情好客，也是出了名的。我们家逢年过节，历来就是门庭若市，亲朋满座。母亲热情待客，乐献厨艺，毫无倦怠。总是让客人倍感惬意和无尽的温暖。母亲的这些优秀品质，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亲人。

农民种田，可以说就是靠天吃饭的。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单干时，常遇天旱水涝。我们家每年收获甚微，农业合作化和人民公社时期，因劳动力少，工分不多，收入微薄。所以，我们家虽有父母含辛茹苦劳作，但生活一直是贫苦的。母亲一生历尽了人间痛苦和磨难。到晚年时，负担更重，家务活中还多了要照管几个孙女和外孙们。终于积劳成疾，脊柱也弯曲厉害，直不起腰。一双小脚已难以支撑疲惫，半俯着的羸弱身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母亲没有清闲过一天，没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在我们亲人心中，母亲这个无私的巨人，虽然远去天国几十年，但仍然默默地为我们耕耘着。母亲一生勤苦，虽没为亲人留下丰厚的物资财富，却给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仁德瑰宝。母亲的奉献，让所有亲人刻骨铭心，万分感激。

慈祥的母亲，赐予子女和亲人的恩惠太多太多，而留给自己的好利则太少太少。我的生命是母亲给的；能长大成人，并且受到中等专业教育，是父母心血浇灌的；我的性格和良好品德，多是耳濡目染下，由母亲言传身教形成的。高尔基说过：“世界上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这一名言，在我母亲名下得到了印证。我万分感谢母亲的浩荡深恩！羔羊尚且跪乳，回想我没曾好好报答母亲恩情，深感内疚和懊悔。我工作后，基本上没单独陪伴过母亲，即便偶尔回家，也没专门为母亲献上过礼品。特别让我悔恨不已的有几件事：其一，母亲病重时，我回家看望，老人家对我说想吃鸡蛋糕。当时鸡蛋糕九角三分钱一斤。而我月工资四十元，每月入不敷出，手中拿不出钱为母亲买蛋糕，十分无奈，只是答应下个月发了工资后再买。遗憾的是，还没等到我买蛋糕，母亲便溘然离世。这让我留下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当时，我为什么不能尽力而为？哪怕是借钱，也得让一生劳苦的母亲如愿，吃上鸡蛋糕.....真该让上天惩罚我这个无能力且不孝的儿子！其二，也是我愧对母亲的，长久以来，一直于心不安。母亲弥留之际，我向学校借款150元，以办后事。但没向校方请假，在母亲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小时，我还在为学生讲课，真是忠孝不能两全！特别是母亲丧事的办理，十分简单、仓促，只是开了一个追悼会。完全没按农村习俗办。当时，视做道场之类的“开路”“做斋”等，为“四旧”的封建迷信活动，我甚至还没向母亲遗体磕头。之后，便遭到村人非议。现在看来，我实在无知，糊涂至极。从此又留下一大悔恨。其三，母亲下葬时，我考虑到日后遇工程建设，避免移坟，特地花了两条好烟，请八大金刚深挖墓穴。但时隔三十多年后，村霸扬言“要赚死人的钱”，于是在同一利益链上，勾结上司和下属，不惜戕害亡灵，将父亲等众多坟墓挖掘移骸。两年后，母亲之墓同样被毁也遭荼毒！面对这一残酷现实，受害者呼告无门，只有愤懑与无奈！我也只能求父母原谅，我无力与恶势力抗争，无法让二老灵魂安宁，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母亲移灵后，重新立碑时，写下了一幅新碑联。上联：勤善贤信懿德传世；下联：慈爱忠义深仁流芳；横批：光启后人

在母亲远离亲人四十年之际，为寄托我们的缅怀深情，特寄语慈母，以谢深恩，并求补过。

阳光雨露润物生，世上母爱第一情。

寸心难报春晖暖，甘洒我血荐娘魂。

敬爱的母亲，您毕生苦难，不求回报，人格高尚；身后遭劫，问津船漏，入土不安。儿子痛彻心扉，羞愧不已。今日荐血之祭，惟愿您从此与老爸一道相依相伴，于天国安乐！

大儿兆钧恭笔

2019年季春于家中

作者简介：段兆钧湖北省公安县第二中学退休教师。中学高级教师职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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