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谏太宗(资治通鉴卷一九九之二)
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龄留守在京城,后来病情加重,太宗皇帝征召他到玉华宫。房玄龄乘坐轿子进入殿内,直到太宗御座旁才下轿,与太宗相对流泪。太宗皇帝将房玄龄留在宫中,见他病情好转则喜形于色,病情加重则忧虑憔悴。
房玄龄对他的儿子们说:“我蒙皇上隆恩,如今天下其他方向并无战事,只有东征高丽之事持续未停,众位大臣也都不敢劝谏,我明知东征不妥而不加劝谏,那就是死有余辜了。(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唯东征未已,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余责。)”于是房玄龄上表劝谏,他说:“《老子》曾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的功名威德已足够了,开拓疆土之功也可暂停了,况且陛下每次叛决一个死刑犯人,都一定要三番五次复议,同时吃素餐、停音乐,这正是因为重视人的性命啊。如今朝廷驱使无罪之卒,让他们往刀口上送,使之肝脑涂地,难道只有他们不值得怜悯吗!假使当初高丽违背藩臣之礼,咱们可以去讨罚他们;假若他们曾侵扰百姓,咱们可以去消灭他们;假若他们可能会成为中原的祸患,咱们也可以除掉他们。如今之高丽并没有这三种情况,咱们却对宣称为先隋雪耻,对外宣称替新罗复仇,岂不是所得甚少,所失甚大吗!希望陛下允许高丽悔过自新,焚毁准备渡海用的船只,停止召募士卒,自然华、夷幸甚,远服近安。我很快就要死去了,倘若承蒙陛下采纳将死者的直言,我即便死了也将不朽。(《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膳,止音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独不足愍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雠,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傥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
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娶了太宗皇帝的女儿高阳公主为妻。太宗皇帝对公主说:“你的公公病得这么厉害,还能为国家的事忧心。(彼病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于是又亲去前往探视,握着房玄龄的手与他告别,悲痛得不能自禁。几天后,房玄龄病世。
大唐国势,虽通过四面出击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却因远征高丽而劳命伤财,动摇了统治基础。房玄龄看出了这个问题,在弥留之际为李唐贡献了最后的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