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淮安 | 零落成泥——徐为零的犁园生活(2):布景
小时候看章回小说,或者听书,说到激情处,总有一句俗话,叫人神共愤。不曾想,这个强烈的贬义词泛起在我心头,竟是我要写爲零的时候。
先说人神共愤,是的,世间的人愤恨他才华横溢,仙风道骨;神灵只羡鸳鸯不羡仙,对他俱爱恨情愁、生活美满幸福也愤愤不平。
他也真像个人间神仙。
公众视线里的艺术家,多姿多彩,有的像顽童,有的像僧侣,也有的像流氓,等等。爲零什麽都不像,但七十二行排排,他又似乎什么都像。他在犁园的时候,像一个菜农,人在他乡,像一个行者,在家读写,有如一个居士。
仙人自有神秘色彩,我第一次与他道别,他转身时恰好传来慈云禅寺的木鱼声,那本是师父在爲某位施主祈愿,我的心竟不由得抖了一下,望着他的背影颇发了一阵子呆。
还有最神秘的地方,是他的笑容。
如果素昧平生,你会以为是菩萨乘愿再来。若不信,可以到寺院里看看观音,看看罗汉。
除此,就是他的布衣。
尽管时下的布艺世界精彩纷呈,改头换面为多种门类,但在我看来,所谓印花与条纹等,终不如他的素色棉麻。为什么一样的布衣只有穿在他身上才顺眼?平静的生活只有他才得过且过?因为他土气。生活与艺术中最大的不幸其实就是想摆脱土气。
齊云山上 品茗洗心
服装也是文化,除了他,还没有人能把中式布衣和牛仔裤这两件毫不相干的衣服穿在一起,水乳交融,有滋有味。想过多次后,最终感悟,爲零也许是景泰蓝转世,或者,青花下凡。否则怎能仅用棉布便压得住牛仔裤那强大的阵角。
我与爲零,可谓熟而不腻,这谈不上什麽境界,只是一种状态,彼此都喜欢。其实我喜欢腻味,只是害怕有牵绊的事,爲零恰恰相反。他一旦对什么事用心,那一定会做得峰回路转,淋漓尽致,此时再回头看我,当初的万丈雄心已是风中之烛。
从这点看,他是我的样本。
后来接触多了,所谓接触,只是在吃饭时,他吃饭,我喝酒。
爲零不恋酒场,但也不嫌弃。平生最喜欢的是雪花啤酒,即便喜欢,每次也只能喝一瓶,而这种啤酒有时酒店没有,因此,他也多数没得酒喝。
虽不喝酒,他也谈笑风生,且毫无倦怠之意。但若有人提议结束,他又会很快站起来,抓起衣服和布包。个别时,也有人意犹未尽,提议再追加几杯,或者把打开的瓶中酒都喝光,他又会跟着高兴地坐下,并露出会心的微笑。
泥园后院。在新一轮的城市改造中,它将消逝
和艺术家在一起,醉前都要谈两个话题,一是爱情奇遇,二是艺术人生。等每个人讲罢自己精妙绝伦的段子,轮到爲零时,他想半天,竟然没说出一句来。
按说,文人饮酒,雅士品茗,画家吸烟斗,已是中国文化风景,爲零可谓通才,可这些他皆不好。与他相处十几年,除不沾烟酒茶外,不唱皮黄,不理素琴,也未见其对女人动过私情,人生百味,他皆寡淡。
实际上,他对一切玩的东西都精通。只是他内心强大,成熟隐忍,不为外物所动罢了。
所以,至少和爲零在一起吃饭时我总是喝酒,躲避与他交谈。我想说的话他都知道,没必要造次。这些年来,竟没有面对面深谈过,真正的沟通反而在电话里。
还有至要的一点,都不想说客套话,明白客套也和很多事一样,没有必然意义,不过是摆设罢了。
当然,作为朋友,他的心事我也基本了了。
……
不消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才是万物的尺度。
无论人生平淡还是波澜,他都是我朋友里的正规军,是我衡量朋友的标尺之一,他喜爱的人,我必喜欢,不管男女,老少。不论达官,抑或贵人。
想想自己这一生,总是在往生净土与奔赴地狱之间东奔西突,每耽于酒乐,就离地狱近一步,因此醉后都要到爲零那里,让他拉我一把,或者说,明知道他不弃,才会放任自流。
从这点看,他又是我人海沉沦的一叶扁舟。(待续)
后立者为作者王昉
隸書對聯:身似浮云 心若秋水
犁園小景 “無”語靜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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