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个叫戴会平的老同学
怀念一个叫戴会平的老同学
戴会平同学,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贾仁江啊。一别就是二十年了吧?你看,我这些年来,读了高中、泡过妹子,上过大学,写过文章,还发表过,也还出版过图书,算是半拉子的作家了。想不到吧?我还教过书,现在混得不咋地,在做点小生意。我有了老婆,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滴。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我忘不了你,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现在也不晓得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你活着,活在哪里?如果你死了,你死在什么地方呢?
几年前,我看到山西黑煤窑的新闻。于是,我想起你来了。我不晓得你会不会是死在黑煤窑里面了。被人家当奴隶使用,每天吃着发黑发霉的饭菜,消耗掉年轻人所有的生命力,然后,你死掉了,连身体都不晓得被抛弃在那个旮旯里,被野狗吃掉了,也有可能。
现在,我又看到河南信阳救助站饿死人的消息。于是,忍不住又想起你来。你会不会被送进了救助站,被人用绳子系在树上?以你的性格脾气,你肯定要反抗,如果你反抗了的话,难免要吃鞭子,被拳打脚踢。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会跟他们讲道理,讲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于是,你会被当做精神病人,送进医院,医生给你吃药,给你电击治疗。然后,你就死了。遗体被捐献了。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毕竟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你,二十多年听不到你的信息,我这样猜测,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呢,要是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你现在过得很幸福也未可知。古时候有上山采药,被仙女留下的故事。说不定,你失踪的前一个小时,跑到了一座山上,遇到了两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她们已经厌弃凡尘,要到山上隐居。你向她们要吃的。她们见你长相英俊,身体又棒,便把你拉走了。你一想,在当今社会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你贪恋这样的艳福,又怕别人打搅,于是,选择了失踪。如果真这样,我就羡慕你了。呵呵。
你在世外桃源享受齐人之福,可曾在某一次精疲力尽的交媾之后,想过我这个闷骚的朋友?
或者,你被带进了黑煤窑,吃着发霉的馒头,喝着馊掉了的菜汤,被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这个歌唱社会主义好的同学?
我多么希望你现在生活在人间的天堂,但是,现实告诉我,你多半是生活在人间的地狱。
甚至,你现在不是在天堂,就是在地狱,而不是在人间。
或者,你在人间已经经历了地狱般的生活,死后其实应该上天堂?
还记得,在我家租住的房子顶上,我们几个好朋友一人拿着一根棍子在比武吗?我们常常热得汗流浃背。那时候也真是不顾危险。万一跳着闹着,从楼顶上摔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记得,我、你、易贤涛三个,我们闲着没事,从楼上看学校校园,某老师的女儿正弯腰在做热干面。那时候,我们青春萌动,总希望女生关注自己。当时你用一个小石子去打人家的屁股,然后我们三个全都躲了起来。可是我们站起来以后被人家发现了。那个女孩子跑到我家理论,你们两个就跑了。我跟那个女孩子费了半天口舌,终于把她说服了。我正得意于自己的巧舌如簧呢,她的爸爸提着棍子跑来了,劈头盖脸朝我大骂。
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成绩平平。我们一起学下象棋。刚开始,我们半斤对八两,有时候我赢,有时候你赢。才过了两个月不到,你对我说,你专心研究了棋谱,现在我不是你的对手了。真的吗?我不信,跟你对弈,结果下几盘输几盘。你当时兴奋的喊叫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说:“重炮将军无子隔!哈哈哈!”你当时兴奋得不行,而我只能干瞪眼,琢磨着你那“重炮将军无子隔”的威力。
还记得,到你家菜田里,你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南瓜苕,味道好极了。你家住在龚场镇的正街上,居然在郊外也有菜田。你爸爸戴着眼镜,先天近视眼,所以在家吃闲饭。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话语不多,性格温和,到处打工,养活着你爸爸,你姐姐,你弟弟和你。你姐姐很漂亮的,大大的眼睛,白白的面皮。可惜就是比我大了一些,太成熟了。记忆中,她小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去打工了吧?你失踪几年以后,我去了一次龚场,看见过你姐姐。她已经结婚了,脸上有些忧郁,但应该还是幸福。
还记得,小学毕业之后,我们都上了同一所初中,都在普通班里面。我在四班,你在三班。我们交往少了点。后来,听说你学习变好了,常常得奖,尤其是政治课考试,你经常得高分。好像政治课是你的强项吧?你曾得意地对我说过,政治考试很简单的,选择题,只要选说党好,政府好,社会好,只要选择这些项目,你就是对的,否则就是错的。掌握了这个规律,你就可以考高分了。
可是,初二一读完,你就进了工厂,去打工挣钱了。一次,我到你家去玩,你对我大骂资本家,你说我们国家现在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你说,工厂里面有剥削。你这个政治考这么高分数的人居然说这样的话,让我这个政治考试总是勉强及格的人很不服气。我便拿着书上的道理跟你大声辩论,我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我们改革开放,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们不存在剥削,只是分工不同,都是劳动者。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声音很大,你漂亮的姐姐实在受不了了,以为我们在吵架呢,就跑到楼上来看看我们。那天跟你辩论,真好比练了一小时的气功,流了一身的汗,飞了很多唾沫,牙帮子疼痛,下巴好像摇一摇就可以掉下来的感觉,但是呢,神清气爽,身心愉快。结果,你骂我书呆子,我骂你死顽固。哈哈大笑。
以后,你到处去打工。我们更是很少联系。直到有一天,听说你失踪了。我惊讶、错愕、不相信,但是大家说得言之凿凿,街头巷尾都是这样说的。由不得我不相信。
那一年,我在读高中,你应该也有十七岁了。听说你在郑州的火车站,给家里的人打电话,说手上没钱了,要人赶快给你送钱来。你叔叔当天就带着钱,坐着火车去郑州找你,从湖北监利县的龚场镇,到郑州,一九九七年的时候,这要多长时间?可是,当你叔叔到达郑州火车站的时候,再也没有找到你了。
你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呢!我爸爸跟你叔叔是好朋友。我爸爸听说了你的事,说,这么漂亮的一个儿子,父母养到十七八岁了,就这么不见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我为你的事情,跟我们的好朋友易贤涛打听。易贤涛总是神经兮兮,神秘兮兮,他幽然一笑,说:“戴会平啊,他没有失踪,我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不会说出去的——他因为有别的想法,才不回来的。”然后,他像一个预言家一样地对我说:“你放心,他多年以后,自然会回来的。”
易贤涛是个聪明的人,可是,他经常说些半疯半傻的话。他见我脑子不大会拐弯,就经常说这些神秘兮兮地话,逗我玩吧。他曾经对我说过,他说他是外星人,老家是在火星。因为火星缺水,他们火星人全部都搬到地球上来了。他说他一眼就看出,谁是火星人,谁是地球人。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是火星人,真的,我们全家都是。这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了,否则,我就跟你翻脸了。”这个秘密,我保守至今。
易贤涛还有一个搞笑的话,我现在想起来的。初二的时候,他见我学习平常,于是,像个大哥似的对我说:“贾仁江,我跟你说。你要争气啊!你看,我们的家庭条件都差不多的,是不是应该好好读书,努力一把呢?可是,你整天就晓得玩,一点都不争气。你看我,我现在都晓得努力学习了!”当时,我听了这句话很反感,我就想:“我爸爸比你爸爸会挣钱多了。我们根本不是一样的家庭条件好不好?”后来,也就是他说这句话以后的一个月还是半学期的事情,他这小子因为跟他弟弟一起去偷废铁,被学校开除了。
他说你没有失踪,他说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不愿意回来,但是以后,会回来的。他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表情跟他说自己是火星人一样。我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我倒是很希望,你在某一个地方,不是在黑煤窑,也不是在救助站,也不在我们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任何社会毒疮里面,而是在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被一个资本主义的美女富豪包养着,生活得很好。
用心、用意、用好料;有胆、有趣、有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