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 故乡的河流
故乡的河流
李炎
流动的是水,静止的是岸。站在河岸上,盯着缓缓流动的河水,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巨大的浮体上,逆流而上。我很喜欢这种与河流融为一体的感觉。红姐一拉我的手,这幻觉就消失。我牵着她的手,看层层的细浪,把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揉碎。
我是看着河水和船长大的。大大的帆船扯着高高的白帆经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村里那些大孩子教给我的顺口溜:”一二三,船要翻……”他们总是怂恿我喊。红姐说,不能喊,渡口摆渡的那个老头子听见了,会骂的。
河水的流动是无声的,我也是无声的。我从小就是一个沉默的孩子,喜欢睁大一双眼睛掩饰内心的好奇。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看渡口那间矮屋顶上冒起的炊烟,看摆渡老人披一身的霞光,大声地跟渔船上那对黝黑的夫妻聊天。
河岸的内滩是一片桑林,桑叶翠绿。河水滋润着叶子,叶子滋润着竹编上的蚕。而我关心的却是,紫红紫红的桑葚,何时才会像春天的候鸟一样落在桑林的枝叶间。我没上学前,红姐就教会了我在河边钓鳑鲏。多半时候,我们把鱼竿丢在河边,溜进桑林偷吃桑葚。看桑林的独臂人,凶神恶煞地追过来,我们就没命地往渡口跑,躲在摆渡老人的屋里,寻求他的庇护。
摆渡老人是我的太爷爷辈,无儿无女,孤寡一身,渡口的那间矮屋就是他的家。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坝头望着对岸,吧嗒吧嗒地抽旱烟。老人说,对岸的龙感湖农场,往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汊和芦苇埒,那里的鱼比山上的石头还多。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有船,闲时捕鱼,忙时种田。之后开了这条河,河的那边成了国营农场,这边就只剩下他的这条船,渡两岸的人过河。
许多个傍晚,我看见渔船上那对黝黑的夫妻,走上岸来。他们是哪里人,我不知道。一条船,就是他们的家,在风浪里飘泊。他们走上岸,和一个孤独的摆渡老人就像邻居一样,说说笑笑,坐在屋外的石桌上一起喝酒。泊在岸边的渔船和渡船,仿佛两个小孩在等待着自家大人的归来,静静的,摇摇晃晃。
老人喝醉了,趴在石桌上,鼾声如雷。那对夫妻收拾着碗筷,扶老人进屋。他们就像收拾自己的家,照顾自己的老人一样,不紧不慢。然后,他们在渔船上点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了水面,与天上的月光和星光,互为辉映,清冷中透出一丝温暖。
游水也是红姐教我的。老人看见了就拿向大人告状来恐吓我们。于是,红姐便会捡许多枯树枝来讨好他,围在他的身边听他讲过去的往事。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有成群的大雁、野鸭和天鹅就栖息在对岸的那片沼泽里。秋冬季节,他会在那里放钩钓野鸭。钩是自己做的,钩着小鱼小虾,用绳子连着,一排一排的撒在沼泽里,就是一道一道的陷阱。野鸭最笨,也最不仗义,先吞了钩的,不叫也不挣扎,浮在水面上像没事的样子。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夕阳正照在他的脸上。我想,他肚子里的稀奇事肯定比他脸上的风霜还多。
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每天都会捡许多的枯树枝,放在老人的灶堂前,然后坐在他的门槛上,望着对岸的红树林,想着红树林后的那片沼泽,静静地出神。我渴望能坐他的船到对岸去,看大雁、看野鸭和天鹅。可是,我太小,他不渡我。
终于,老人看明白了我的心思。他说,孩子,对岸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就在那个下午,他带着我坐上他的船,到了对岸。他指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和人工挖掘的一排排鱼塘,对我说,大雁和天鹅早就飞走了。
那个下午,大雁和天鹅不见了,红姐也不在,我心里很失落。后来,红姐告诉我,是她让老人渡我过河的。再后来,老人也走了,他跟他漏底的船一起融进了这条河。
这以后,我跟红姐二十多年没见。她找到我的号码,一开口就跟我说起家乡的这条河。她告诉我,龙感湖已是国家级湿地公园,她想再牵我的手一起看大雁看天鹅。
那个黄昏,我跟红姐就像两个孩子一样,牵着手在河边寻找老人的矮屋,可是早已成尘,那方石桌也没入荒草中,孤零零的露出一角。老人走了,渡口废弃了。我们站在河这边,望着红树林那边的天幕一角,有群鸟嘹嘹飞来,呼呼啦啦,泼墨一样洇湿了天空。我说,大雁和天鹅飞回了,终于还了我童年的心债。红姐说,那是白头鹤。
也就一瞬,群鸟消失在红树林的后面。被洇湿的天空依旧蔚蓝,大地依旧宁静。我拽着红姐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坝头上,看河面那几只鹭鸟无所事事的样子,直到落日的余晖把岸的影子撒满河水,泛起黛青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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