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翔石:​管六(短篇小说)

管六
 文/翔石

麻烦问一下,管六,他在几号病房?声音很大,瓮声瓮气带着土腥子味。
      他把身子转过去,对巧云说,大哥进来,就说我睡着了,我不想理球他咧。
      问话的是管老大,说话的是管六。管六的病房就在护理站对面,管老大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城关镇麻湾村老管家九个娃,是村里贫困户,早些年,家里穷得上顿不接下顿,生好生,养难养,连饿带病,只活了六个,四个秃小子,两个女娃子。管老大17岁那年,老管夫妇商量好似的,同一年,撇下孩们儿过世了。那一年,管六才3岁。不管咋说,在左邻右舍,大爷大婶的帮衬下,他们一窝孩子总算是囫囵个都长大了。嫁一个,娶一个,这头要彩礼,那头出彩礼,一进一出好歹四个都成了家。就剩下管五、管六弟兄两个没咒念了。
      家,就是城墙根下,一处破院,是解放后,土改时分下的。规整倒是规整,就是倒塌烂蒜,到处跑风漏气,不像样子。早先,管老大,管老二,都在院里住,加上管五、管六两个光棍小子,算是三家人。大嫂、二嫂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整天是鸡飞狗跳,大的哭,小的闹,整得四邻不安。村长实在看不下去,就批了一块地,就这样,管老大算是带着一家人脱离了苦海。搬家时,和兄弟姊妹说的很明白,老管家的东西一样也不拿,啥也不要,你们以后自己过生活,有能力就管管你们,没能力你们也不要麻烦我。话说得绝情,也在理。那时,管老大年富力强,一家子生活自然不在话下,没有了兄弟姊妹拖累,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表率的力量总是无穷的。没过多久,管老二两口子找到村长家,哭着闹着要批地盖房,村长心肠软,就在村西头给他们划拉了一块地。前后不到两年,管老二一家人和老大一样搬出了老院。说的话,做的事,如出一辙。至此,管家老宅就剩下管五、管六弟兄两个。管五胆子大,脑子活泛,带着管六在城里混“江湖”,一来二去还混出了名声,带着一帮赖小子整天打架闹事,偷鸡摸狗,最后发展成黑社会势力,在一次火拼中,管五让对方打死了,管六致人重伤,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管家哥姐给管五料理了后事,又去监狱探望了管六,都是恨铁不成钢,气得咬牙跺脚。管老大说狠话,再也没有这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死了的就死了,活着的也当是死了。大姐二姐也是有心无力,大哭一场算拉到,只有管老二不管咋说,隔一两年还去监狱看看管六,这日子,一忽闪,十五年就过去了。管六出狱那天,一个人背着铺盖卷,穿着一双破棉鞋,坐在管老二摩托车后面,回到了老院的家。说是家,其实早已成了杂草窝,墙倒屋塌,比窝棚好不了哪去。弟兄两个前前后后收拾了三天,老二又拿出300元钱,对管六说,兄弟,哥也就这么点能耐,以后全靠你自己了,哥一大家子人招不下你,你嫂子那脾气你也知道,往后,你就在这老院好好生活吧。说完,掉头抹一把眼泪,走了。
      再说管六,一个人守着破院,心里像是长满了草。这些年在狱里,他啥人没见过,就是没想过要一个人活着,他不认命,他想要重新来过,活出精彩。
      他先是去了大姐家,大姐疼他,他惦记着。进门,姐弟俩就抱头大哭一场,姐夫和外甥们都淡淡的,吃饭时,也都寡淡淡,没几句话。他是个不光彩的亲人,谁也不愿意亲近他。大姐尴尬的没话找话,总算是圆下了场面,临出门,大姐悄悄塞给他200元钱。让他没事就常来,但他从大姐眼神里读到的是,以后最好不要再来。他点着头,没说话,孤零零回到了老院。第二天,他决定去二姐家。毕竟回来了,应该去看看姐姐。买了一些水果,点心,他敲开了二姐家的门。情况差不多,二姐夫是个残疾人,靠着补鞋修锁的手艺,养活一家子,这么多年,日子紧巴巴。不容易。午饭,是姐弟俩和两个外甥吃的,姐夫出摊,回不来。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他觉得俩外甥都没用正眼瞧他一眼。走出大门,二姐一只手在裤兜里揣着,一只手拉着他,他能感觉到二姐揣在裤兜里的那只手,一直在不停地动啊动。
二姐,我走呀。管六说。等一下,二姐脸涨得通红,像是下定了决心,迅速把手从裤兜里扯出来。弟啊,这是200元钱,姐偷偷攒的,你拿着。姐没出息,帮不上你的忙,这些年,你在狱里,姐也没去看你,你莫怪啊。说着说着哽咽的说不下去了。他没有要二姐的钱,硬是把钱塞回了她兜里,扭头走了。他不怨二姐,相反,还想赚钱回报这个可怜的女人。
管老大那里,他没有去,他知道去了也没好脸。
      他有一个想法,再也不麻烦他们,他只要这个破院,有了这个破院,他就能活下去。他打听好了,只要他们几个人签字,这没人要的破院子就是他的,他需要,再破也需要。事情进展很顺利,管六不再麻烦哥姐,破院子归他。
      没过多久,一辆破人力三轮车,管六开始了收破烂的生活,破得烂的堆在破烂不堪的院里,再也合适不过了。城墙早就拆除,出了院就是大路,大牌子一竖“管六废品收购站”,顺理成章开张营业。就凭着手里的几百元钱,管六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开始了他的“破烂”生活。第一年,破三轮换成了四轮斗子车;第三年,换成了江铃运输车;第五年,又买了一辆面包车。几年过去,管六不再是过去的管六了。有钱了,管六又不知道自己算老几了,吃喝嫖赌,故伎重演,年过五十的人了,整天胡日鬼,直到有一天,全身麻木,不能动弹了,他才知道身边该有个媳妇了。可他这光景,哪有女人原意他,有个好心人给他出主意,雇保姆。这主意不错,他立马接受了。
     巧云,来到了管六身边。说好的,白天做饭,收拾打理他的生活起居,晚上回家。每个月1500元工资。半年一晃就过去了,管六恢复得不错,巧云干的也顺手。
      偏巧那天就出事了。
      天擦黑,巧云收拾完,就准备离开收购站回家。从外面匆匆进来两个人,一进院,就把大门关紧,快步闯进了屋。管六坐在沙发看电视,巧云背对着门,一回身,手里的抹布刹那间掉在了地上。两个人戴着头套,手里拿着刀,不用说,抢劫。管六啥人,见过这阵势,大嘴一裂:兄弟要啥,要钱还是要命,直说。一把刀抵在管六颈动脉,一把刀对着巧云胸口,拿钱,别废话,声音像是能渗出血来。
      管六站起来,刀逼着挪到床边,弯下腰,从床下拽箱子,弯腰起身的瞬间,管六手上就多了一把砍刀,喘息的功夫,拿刀的黑衣人就倒在了地上。另一个眼疾手快,直接拽过巧云,刀就抵在了她脖子上。老鬼,放下刀,要不我就扎死你老婆。管六笑了,他不是我老婆,保姆,你想扎就扎吧,随便。我还正省下这个月工资呢。黑衣人一愣,巧云大喊:我是他雇的保姆,他早就不想用我了,几个月不给我钱,你快去捅他啊,我都恨死他了。管六就骂,死婆娘,比猪都懒,老子早就不想用你了,死去吧。两个人一唱一和,像是演双簧,默契的没有半点水份。谁来了?你看谁来了?巧云突然大叫起来,黑衣人一扭头,管六趁机扑过来,照着他胳膊就是一刀,得亏是冬天,要是夏天,这小子胳膊怕是就掉了。一声尖叫,黑衣人捂着胳膊就往外窜。管六巧云随即追出来,硬是把这小子摁在地上,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这人啊,不经事不知道,只有共患难,才知道什么是真情。这件事,轰动了县城,谁也没想到两个背负命案的在逃杀人犯,竟会栽倒管六和巧云的手上。“管大刀”的名声大振。巧云也是可怜人,要不也不会出来做保姆,两个人经过这一场患难,关系又上了一个台阶。收购站里里外外的事,管六都放心交给了巧云,外人眼里,俨然一对模范夫妻。有好心人就撮合俩人领了结婚证得了。巧云没说啥,管六死活不吐口,每回都是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管六心里明白,他这个从小没爹娘心疼的孩子,在巧云这里,才算是真正找到了温暖,母亲般的爱,亲人般的情,他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巧云了。可他也知道,他这身子骨不行了,肝癌,不定哪天就走了,他怎么忍心,巧云还年轻,他不愿意这个女人再做寡妇。
      管六想把收购站都交给巧云,包括这一天天重新焕发生机的老院子。他算了一下,值不了几个钱,那也留给她,他心里就这么定了。
      转年开春,有消息传来,这一片要拆迁,管六的废品收购站就在拆迁范围。
     补偿款下来了,整整300万,外加三套楼房。天上掉馅饼,正砸在管六嘴里。钱和钥匙到手,管六还在云里飘着,坐在轮椅上,心里揣着满满的流云。
      巧云还跟着管六,工资每月5000元,这还是管六提出来的,巧云没反对,也没多要。大姐家要去的,记得那天,从进门他就被亲情包裹着,温了个不带温,暖了个不带暖,就连巧云,都像是后宫的娘娘一样供着。是亲人们都长大懂事了?还是管六勇斗歹徒给亲人们长脸了?不管咋说,一切都变了。管六高兴,从心底里高兴,亲人嘛,就该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多好啊。临出门,管六直接给了大姐一张20万银行卡。管六拉着大姐的手,动了情。想当年,我刚从狱里出来,就在这,你给了我200元,那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救命钱啊,现在我有钱了,这点钱,算是心意。大姐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当年要是收留了这个六弟,把老院留下来,那现在手里捏着的可就不是这点钱了,大姐心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管六从大姐的眼里能读懂。
      隔了几天,巧云推着管六来到了二哥家,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物。看得出,二哥生活的不咋样,低眉垂眼没个阳刚劲儿,倒是二嫂还是昂首挺胸,高声大嗓,天不怕地不怕的样。一桌饭吃下来,兄弟俩没说了几句话,就听二嫂左一个六弟命好,右一个自己老公窝囊,像是抢食吃的老母猪,瞪着红眼哼唧不停。管六心里不舒服,临走,把二哥叫到一边,悄悄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二哥兜里。哥,这里有30万,你收好了。当年你把我从监狱接回来,还给了我300元钱。我这辈子忘不了。卡里的钱你收好了,别让二嫂知道,家里男人是根,你要立起来啊,说着流出了眼泪。回家的路上,管六和巧云都没说话,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听着鸟鸣。
      二姐家要去。这几天管六感觉不好,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住院前,他必须去二姐家一趟。还是老地方,还是那张桌子,还是这些人,只多了巧云,饭吃的还算热闹。两个外甥舅舅长,舅舅短,叫得管六心里舒坦。可能是孩子们还没见过有人往家里拿过这么多贵重礼物吧,谁不喜欢有钱的亲戚呢?管六不愿意多想,他情愿看到的,听到到的都是真的。趁着孩子们收拾碗筷的空档,他往二姐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小声对二姐说,姐,这里有20万。你留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孩子们都大了,你要为自己开心活几天啊,说话的时候,眼睛环顾四周,潮潮的。
     管六,住院了。他知道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一连几天,他的眼前都是过去的苦日子,忽隐忽现。他没去大哥家。这么多年,大哥信守承诺再没有搭理过他,当他死了。他也死了心了。有几次,他看见大哥进了老院收购站,站站就走了,没搭话。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掰着指头,数着所有能叫上名字的亲人,还有他们来过老院的次数。
     麻烦问一下,管六,他在几号病房?声音很大,瓮声瓮气带着土腥子味。
     他听出来了,这是大哥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声音他忘不了。
     他把身子转过去,对巧云说,大哥进来,就说我睡着了,我不想理球他咧。
      管老大走进病房,巧云知趣的躲了出去。兄弟们之间的情与怨,与她无关。走廊里,她隐约听见里面说话的动静。先是管老大说,停下来,又说。好长一段时间,听见管六说。在然后是管老大说,管六说,在然后就是稀里哗啦的哭声。
管老大走了。巧云没多问。就见管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住医院,花钱如流水。管六交给巧云两张卡。这张卡有一百万,保命。
钱花完了,我就走。话说的语气坚定,态度坚决。管六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的钱还够小鬼们多推几圈磨。这还有张10万元银行卡,你替我        交到老大手上,就说是我替死去的五哥给他的,毕竟是老大送走的五哥。说完就不再说话。
      他还有个心愿,眼下必须了结。
      所有亲人都被请来了医院。管六安排巧云这么做的,还特别请了律师。病房里满满当当,管六高兴,这一大家子人,真是大户人家,以前就怎么没感觉到呢,看着看着,他就笑起来。看见他笑,大家也跟着笑,难得的好氛围,连天气都跟着出奇的好。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的照在每个人身上。
      管六想说话了。我算了一下,从老院子归我,我开了废品收购站,来过的亲人和次数我基本都记得,他把一张纸递给了巧云。你给大伙念念。巧云就念:
       1996年,五月,二哥来一趟。( 十分钟)
1996年,十二月,二姐来一趟。(送一碗饺子)
       1997年六月,大姐来一趟。(不到半小时)
1998年,八月,大哥来一趟(没说话)
       1998年,十月,二姐来一 趟(一小时左右
巧云念完,病房鸦雀无声。管六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巧云,把红包拿出来。管六指挥着巧云。亲人们,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些年,我们都活的不容易,来过老院的,有一-次算- -次, 一次一千元。我都装到红包里了。你们各自拿上。没有红包的,不怨你们。每人一千元,算是请你们过来的辛苦费。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你们都做个见证。管六顿了顿,接着说。我死后,我名下的房产全部留给巧云。存款所剩无几,就捐给) L童福利院吧。这个世界需要爱,我们都需要爱。我们都老了,孩子们没事多回家看看,对着咧。
      十天后,管六走了。出殡那天,来了好多人,老管家所有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大家都说管六是个好人。是不是好人,管六自己清楚,他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再也下不来了。地上的事,与他无关,他还有任务,去找天.上的爹娘,或许,那边还有个老院等着他,那谁知道呢。
作者简介:吕鑫。笔名:翔石。曾任职企业报编辑。企业倒闭下海经商。作品发表在多家纸刊及文学网络平台。介休市作家协会会员;乡土文学社会员;世纪文化艺术社会员。热爱生活,记录美好。         
              责任编辑:刘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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