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家国天下篇（五）
[无色]说: 大胆贼子，竟敢来我少林为盗！还不快给和尚留下了！
[大悲老人]说: 咳咳，老夫平日纵横江湖，称雄逞强，不想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
[无色]说: 你还不服气？方才单打独斗，是你胜了，还是和尚胜了？你外家功夫虽是了得，可不识得上乘内功法门。等年龄渐长，可不就是体衰力竭，不复当年之勇？
[大悲老人]说: ……〈迟疑半晌，颓然〉不错，今日之战，算是老夫技不如人，也只得知难而退。少林派的内功果是不俗，咱们后会有期。
[无色]说: 白鲸岛主，我少林派跟你原无仇怨。只是本寺寺规森严，你又盗走了本派至宝，方丈师伯传下法喻，贫僧才不得不稍加薄惩。你伤的已然不轻，本派“大还丹”天下驰名，其效如神，这便随和尚归寺疗伤，不知意下如何？
[大悲老人]说: 〈怒睁双眼〉人活一世脸，树活一张皮，你既知我是白鲸岛主，难道我白鲸岛上有屈膝投降的懦夫？
[侍剑]说: 小公子，这位老伯伯是好人，他受了伤，你可否帮他一帮？
[谢衡]说: 侍剑，你平日在燕子坞足不出户，怎分辨得出好人坏人？这老者潜入少林寺内，不知偷窃了什么要紧物事，大和尚们可是苦主，缉盗似无不妥。
[侍剑]说: 小公子，我自幼父母都去世了，无依无靠，有人收留了我，过了几年，却将我卖到长乐帮去。那里的什么贝总管，本来要我去堂子火坑里的。幸好这位老伯伯那会儿就在长乐帮总坛，和他们大打出手，我才能趁乱逃了出来……
[贝海石]说: 白鲸岛主，我们长乐帮仰慕你是号人物，好意以礼相聘，邀你入帮，你何必口出恶言，肆意辱骂？你只须答应加盟本帮，咱们立即便是好兄弟、好朋友，前事一概不究。咱们携手并肩，对付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共渡劫难，岂不是好？
[大悲老人]说: 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去死在侠客岛上，要我加盟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却万万不能！
[侍剑]说: ……老伯伯说长乐帮是恶徒邪帮，死也不肯跟他们作一道，自然就是好人了。〈眼圈儿一红〉小公子，在这世上我无依无靠的，那时真要被送到堂子里去给人欺侮，那我还是死了的好。
[谢衡]说: 莫哭，莫哭。这般说来，若不是这位白鲸岛主，我们今世也没有在一起的缘分了。好罢，就冲着他是我的好侍剑的大恩人，别说他只是得罪了少林寺的大和尚，便算他当真十恶不赦，我也定要先还了这份人情。
[侍剑]说: 〈心中怦怦乱跳，指尖微颤〉小公子别说这样的话。我逃出来后，举目无亲的，幸好咱们家姑太太收留了我，要我服侍你，我就一心一意服侍你啦。低三下四的小丫鬟，又有什么“人情”不“人情”了？
[谢衡]说: 这位大师请了。子曾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这位老先生已受了重伤，你还不肯罢休，那便不仁了。夫子又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身为出家人，这等蛮横霸道，毫不‘克己’，那更是‘非礼’之至了。
[无色]说: 哼，江湖中人心诡诈，无所不用其极。阁下又何必装傻充楞，不知有何见教？
[谢衡]说: 大和尚，子曾曰：『仁者必有勇，勇者必有仁。』你勇则勇矣，却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子又曾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老先生倘若将你杀了，你当然是很不愿意的了。你自己既不愿死，却怎么非要去致人于死地呢？
[无色]说: 「这小子如此胡言乱语，显是要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绽，立时便乘虚而入。此人如此气度，武功未必在那大悲老儿之下，倒是不可不防。」〈以六分精神暗自戒备，只以四分功夫攻击【大悲老人】〉
[大悲老人]说: 〈情势登时好转，招式不再散乱，长吁一口气〉呼，小朋友，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夫纵横一世，恣意快活，临到老了，也不用再连累旁人为我送命挡刀。
[谢衡]说: 老先生此言差矣。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在下既见此不平之事，自当出言相劝，否则『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
[无色]说: 什么忠恕仁爱？这位程老居士潜入本寺，不告而取，打伤护寺弟子多人，莫非也是圣贤教的仁义道德？白鲸岛主掌法刚猛，擒拿法迅捷变幻，招招都是煞手。和尚倘若一个不小心，这时早已圆寂归西了，还亏你说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衡]说: 是极，是极！大和尚是释门子弟，我跟你说孔孟的仁义道德，自然格格不入焉。鸠摩罗什大师曾云：『既已舍染乐，心得善摄不？若得不驰散，深入实相不？毕竟空相中，其心无所乐。若悦禅智慧，是法性无照。虚诳等无实，亦非停心处……』大和尚，下面两句是什么？倒要请教。
[无色]说: ……仁者所得法，幸愿示其要。〈陡然间心中一惊〉「这小子当真渊博，连晋时高僧的偈句也背得出。」
[谢衡]说: 哈哈，这便是了！你佛家高僧大德，岂不也说‘仁者’？天底下的道理，到尽处都是殊途同归的，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参悟真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