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可阅读】华山路1220弄6号：范园

一座城市的建筑，是一辈子要裹在身上的骨肉皮，脱不掉藏不住。因此，上海的真实，就都在上海的房子里住着。就像每次路过范园的人，那十几栋洋房里其实放着一个卸了妆的上海，有漂洋过海的野心、有捱于沉寂的决心，有亘古都在演着的，并不稀奇的人情世故，但却被那些闪光的名字托举出繁芜的寻常之海，短暂的一个亮相，却叫人记了百年。

很多去范园拍照的女孩子，都直奔20号。上海历来有一批死忠的文学粉，忘我地追着关于女作家的一切，萧红、丁玲……范园也出过女作家——朱雯。但粉丝们追的却是张幼仪——20号曾经的主人。

来源：上海市长宁区文旅局

张幼仪算不上作家，但她的前夫徐志摩是。那段一个多世纪后，还在被国人论断翻炒的情感风波里，张幼仪的角色总是辉煌的，但同时又很复杂。她可以快刀斩乱麻，处理掉无法维系的婚姻，她可以调转头来，用银行家的身份重新定义自己的价值。但同时她又是隐忍和传统的，范园20号的房子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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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一直就是她跟前夫父母的家。徐志摩的父亲因为实在无法与陆小曼相处，便住到了范园张幼仪的家，认了张幼仪做养女，并且一直相守到人生末年。从儿媳到养女，这又是另一重身份的转变，典型的中国式隐忍与贤惠，这是张幼仪身上的另一个自我，当果敢被忍耐调和之后，她用自己的故事宣告了一个人的复杂性。而见证这一切的，正是她在范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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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栋房子的主人一直在变，先是她的哥哥张公权，后来是她的丈夫徐志摩，最后是她的公公徐申如，但张幼仪成了与它厮守最久的人。时光究竟有没有错付？旁人哪有资格下定论，不如拿出手机按一张，再配一副刘若英在《人间四月天》里的张幼仪定型照，发送朋友圈，这是属于当下的纪念，一种更温和的流言，“当年事”再波谲云诡，也经不住一番时间的调和，一个赞，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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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这么多张幼仪，竟然忘了谈谈范园。范园名字怎么来的？不用多想，其实就是示范园的意思——房子太美，住客太精英，故上海人用一个“范”字来意指代向往生活之楷模。范园初成之时，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它是大名鼎鼎的老马立斯留给儿子的一份遗产，这个从爱尔兰漂洋过海的无名之辈，是如何在上海成为大佬的？那又是彼时本城最魔幻的一首机遇之歌了，此处不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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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范园交到小马立斯手上时，这75亩土地，还属老马立斯立身之本的跑马场，小马立斯转身便把它卖了，买方是刚刚成功抵制了袁世凯金融政策的12位银行家，小马立斯的跑马场被他们当成了一种物化的战利品，一块“纪念碑”，来言说这次胜利。这真的是上海当之无愧的白银时代，一买一卖里，便有多少商海沉浮，世事变化的戏，都在后台演着，上海人看到的，不过就是又一个西区“现象级”的高档住宅区应声而起——12个银行家造了12栋花园住宅。《法华乡志》称这些住宅组成的范园：“树木郁蓊，芳草芊绵，高耸楼台，宛若泰西风景。”用现在流行的话讲，就是人均绿地面积高，洋气得不得了。这些砖木结构的二三层住宅，风格也几近花哨之能事，英式、法式、西班牙式不一而足，关键是还有后花园加持。要知道，这可是上海西洋建筑刚刚起步的1910年代，这番视觉奇景，当然叫上海人啧啧称奇了。而每位进出这里的人，在当时上海百姓的认知里，也是最正宗的“成功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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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楼住着中孚银行的总经理孙仲立，后来接管了上海阜丰面粉厂——没错，就是近十年来一直沾着M50的艺术气息，也将转变为展览空间的那栋老建筑。他的侄子孙伯群则住在范园6号楼，后来也成了面粉厂厂长，这算实打实的家族企业了。此外，像是中央银行监事会主席李铭、交通银行行长钱新立全部在范园比邻而居，文头提到的张幼仪哥哥张公权，抬头便是中国银行总监理，说实话，在这样的环境里日日进出，张幼仪最后投身银行业且颇有建树，便真的算是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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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次走近范园，最醒目的，大概就是绅公馆的门头了。如果说有那么整整半个世纪，范园在喧闹的历史里把自己藏了起来，用市井和遗忘把故事遮盖，那么，绅公馆的这一波更新，很像是范园掸尽身上灰尘后的又一次亮相，高档住宅区终于有机会重拾自我，一个精品酒店的身份看来再适合不过了。花朵与草坪再次被细心呵护，黑胶唱片在胡桃木搁桌上重新唱了起来，在城市更新的时代巨演中，杯酒时光里的上海人生，飘忽百年，终于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着陆，而范园的这个安可，来的及时！

（原载于“上海长宁文旅”微信公众号，作者单位：上海市长宁区文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