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鲁付安作品

我的烂头

鲁付安（河南）

我的上一篇小说《大脚板子》发表后，许多人质疑我的农村出身，说你是农村人呗？你编故事一点都不像，今后你就别写农村的故事嘞。我在此郑重声明，我是60后正牌农民出身，我的经历给你们零零后的少男少女们讲，犹如天方夜谭。不信？你们只知道狗吃火腿肠，吃肉，你们知道狗最爱吃什么吗？最爱吃小孩子刚拉的粑粑。连这都不知道，那么我的这篇《烂头》你干脆别看了。你看了之后，又该喷我哩。可是我对天发誓，我确实和狼有过亲密接触，我确实在14岁那年和烂头一起杀过人。不信你现在就去豫南葫芦湾乡打听打听，几十年前是不是有个大名鼎鼎的“狗肉李”，有天夜里莫名惊吓，三天后神秘死亡。其实那就是我和烂头干的。反正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公安局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今天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讲出来，就是为了纪念我的烂头。我相信，只要我还记得烂头，等我死了，只要我这篇文章还在，烂头就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永远不会消失。

烂头是我小时候的一条狗。关于狗的文章，网络上成千上万。可我和烂头的故事只有一个。

烂头原本没有名字，在我七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候我们豫南山区还经常有狼出没。那年夏天，由于天气酷热，屋里实在睡不着觉，爹娘只好在院子里铺好凉席，把我们姊妹四个依次放在上面，他们就睡在两头看护着我们。他们知道夜里有狼出没。就在不久前隔壁四爷家的羊就被狼叼走过。因此爹还准备了一把铁锹放在身边。

可不幸还是发生了。

半夜里一头狼摸进了我家院子。在我们姊妹四个中，狼偏偏选中了我。当时我正在梦中。就在我被狼叼走的瞬间，我家那条黑狗“呜”的一声扑了上去，狠狠的向狼咬去，也就在同时，爹被惊醒，抄起铁锹就撵。听我爹说，当他撵上时，也就十多米远，那时狼受到攻击，已经把我扔了，掉头咬住了我家的黑狗。爹举锹就打，狼见势不妙，才仓惶逃跑。

由于受到惊吓，我一直傻傻乎乎，直到九岁那年，村里的小学才肯收我。比我悲惨的是我家的黑狗，头部被狼咬烂了一大片，由于家里穷没钱给他治疗，母亲就刮下土胚墙上的雨泡敷在他头上，又用一块破布包扎一下。所幸黑狗年轻，抵抗力强，没有发炎，但是后来这一片留下了伤疤拉，再也没有长毛。从此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烂头。九岁之前，我和烂头形影不离。我光着屁股在村里乱跑，烂头就在后面跟着我。除非一种情况，他才离开我，就是看到村里有母狗发情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也曾因此和别的公狗打架。不知为何他虽然骨瘦如柴，却总能把别的公狗咬的夹着尾巴逃走。我总怀疑是与狼的那次战斗培养了他的狼性。

烂头命不好，在我家从来没有吃饱过，骨头更没有啃过几次，因为我家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过年好不容易要吃肉了，爹却总是买肥肉，很少有骨头。大年三十该煮肉了，我们兄妹几个眼巴巴的守着锅台，希望母亲能赏一块骨头啃啃。烂头也蹲在我身后，静静地等待。肉终于煮熟了，母亲看我们实在太馋了，就拿双筷子在锅里扒拉，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骨头，我们姊妹四个轮流啃。啃过几遍，一点肉都没有了，弟弟还舍不得扔，要去砸骨头，吸里面的髓。烂头摇着尾巴，围着我们转圈，眼巴巴的盯着看。我一把从弟弟手里夺过骨头，高高一撂，烂头眼明嘴快，高高跃起，张嘴衔住了骨头，跑到院子里鸡窝旁，慢慢享受去了。这大概是烂头在我家最好的待遇了。平时他只能吃一些红薯皮，掉在地上的馍渣，喝一点刷锅水罢了。烂头在我家吃不饱，只好到外面吃小孩屙的屎，吧唧吧唧吃的喷香。我常常琢磨一个问题，如果狗要是吃肉都吃饱了，不知还去吃屎不？我的烂头虽然在我家跟我们一样受苦受难，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只有一次，他突然不见了踪影。

自从烂头救了我的命，他在我家的地位也提高了。以前吃饭时爹命令烂头只准趴在桌子底下，不许动，后来默许他可以在桌子周围自由活动。看谁有不小心掉下的馍渣，烂头赶紧去舔起来。有时我故意剩下半碗豆面条，放在地上让烂头吃。烂头先瞧瞧爹，看爹不反对，就大口大口的吃，吃完再用他长长的红舌头把碗舔几遍，舔的干干净净。娘开玩笑说，“烂头舔的碗都不用刷碗了。”爹不吭声，我知道他是默许了，搁在以前，你要是碗里剩个米粒儿，爹也会把你骂的狗血喷头。

我九岁那年结束了光着屁股在村里乱跑的日子，进入了村小学。虽然已经九岁了，但仍然鼻子下面拖着长长的鼻涕，鼻涕流的像下粉条，整日傻笑着嘴水丫子淌到下巴上，我五爷老是笑我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狗毛大见了我就交待我说，把你的小字本用完了给我留着，我好卷烟吸。没有一个人看好我读书，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是读书的料。只有我的烂头对我不离不弃，放学上学都全程陪伴我，风雨无阻。学校就在村东头，离我家也就几百米远，这点路程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和烂头一路上蹦蹦跳跳，玩耍嬉戏，等到了学校，我说一句：“烂头，回家吧，放学来接我。”烂头摇摇尾巴，一溜烟跑了。等放学时，我一出校门，烂头就摇着尾巴欢快的扑到我怀里迎接我。

人们都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可我敢肯定，烂头一定能听懂人话。

有一年夏天，我和小伙伴们下河洗澡，从午后一直洗到傍晚，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夜里就感冒发烧了，烧得我眼冒金星，看窗户上都是小鬼在打架。母亲给我熬地灵根和黄花苗喝，虽然退烧了，但第二天浑身像散了架，口中涩苦，极想喝新鲜的鱼汤。我把想法对母亲说了，母亲却面露难色，因为那天恰好下大雨，父亲下地去了，谁到哪里给我逮鱼去？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门外响起烂头旺旺的叫声，母亲出去一看，高兴的喊到：“儿啊，烂头给你逮了一条大鱼回来，你有鱼汤喝了！”我在床上翻过身，只见烂头摇头摆尾扑过来，用嘴舔我的手。我问，烂头，你是怎么逮的鱼？烂头呜呜呜的叫着在地上转了三圈。像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发生过。

鱼汤熬好了，母亲又到大伯家借来一勺小磨香油，撒上葱花，真是美味无穷，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鱼汤。

有天晚上，我点着煤油灯写了一会儿作业，母亲骂我是败家子，白天不写，夜里写作业不是浪费煤油吗！我赌气吹灭油灯上床睡觉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后来隐约听见爹娘在说话。我就竖着耳朵仔细听。

我就听见爹说“……猪太小了，卖了怪可惜，我看还是把咱的烂头卖了吧，连过年，连给几个孩子交学费都够了。”

娘赶紧打断爹的话：“烂头是咱娃儿的救命恩人，咱说啥也不能卖。”

爹说：“那有啥法子，马上快过年了，过年要花钱，过了年孩子上学要交学费，你让我咋办？”

娘说：“要不就别让红梅上了，小妮子上学有啥用哩？就让红卫他俩上吧。”

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让谁上学，等长大了不抱怨咱一辈子哩？”

娘叹了一口气，说：“那也不能卖烂头，我不愿意。”

爹掐灭了大喇叭筒，说：“等我明儿个到集上问问狗肉李，要是他给的价钱合适，能卖个三十二十的，咱就卖了。这事可不能叫红卫知道了。”娘叹口气不再吭声。

我终于听明白了，爹娘要卖烂头！此时此刻，我幼小的心里第一次对爹娘产生怨恨。我急忙跑到鸡窝旁，看到烂头挨着鸡窝蜷住身子睡在我给他铺的稻草上，一动不动。平时要是我走到他身旁，他总会抬起头看看我。可今天是怎么啦？他一动不动。我不相信他睡着了。我俯下身子，抚摸他厚厚的背毛。这时烂头终于抬起头，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他眼里闪着泪光。我一下子抱住了烂头。

烂头蹲在我面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他仿佛有话对我说，却只轻轻舔舔我的手。

眼里含着泪。我抚摸着他的头，耳朵，哽咽着说，烂头，你走吧，走的远远的，永远甭回来。永远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家。

烂头忽闪忽闪眼睛，用舌头舔我的手，舔我的脸。蓦地，我感觉脸上一热，有两颗泪珠落在我腮帮上。几十年之后，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依然泪流满面。我坚信，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种动物是有灵性的，那一定是狗。他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会流泪呢。如果你亲眼看到过狗流泪，你就会相信，狗比人更有情有义。

第二天，娘下地干活，爹上街赶集去了。我心里七上八下，不愿意上学，我拿一根竹棍，边打烂头边说，你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就打死你！你走的越远越好，再找一个好人家，别像我爹这么狠毒。，烂头一边躲闪一边后退。可是无论我怎么打他，他就是不离开。我打累了，就坐在地上，烂头又跑过来，蹲在我身边，他不再看我，幽幽的目光充满伤感。

中午的时候，爹回来了，娘问怎么样，爹扔下一句话，这两天“狗肉李“就过来。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

赶不走烂头，我脑海里电光一闪，突然生出一丝恶念。

那天晚上，我记得很冷，呼啸的东北风如恶狼嚎叫，空气中裹挟着一丝腥味，好像要下雪了。走了十八里地，我终于看到了前面的集镇。烂头紧紧的跟着我。这时天已经黑了。我 知道狗肉李的狗肉摊就摆在街南头的大路旁边。我也不走大路，就顺着麦地里的排水沟慢慢接近。远远的我看到了狗肉李的摊子，昏黄的路灯下，人影绰绰，火光闪闪，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人们都说狗肉李的狗肉无风香十里，果然，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到骨髓里的狗肉香。

先来说说这个狗肉李。他是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狗肉大王。有一次我的一个选房表舅来我家，聊到了他，说他的狗肉是祖传秘方，祖上清朝康熙年间从山东来到此地卖狗肉一直到现在。他家的狗肉有三绝，第一是配料绝，配方从不外传。第二香气扑鼻，只要闻到了，没有不想尝尝的。第三用火绝，据说他炖狗肉开始是用橡木劈柴，大火炖一个小时转用手指粗的松树枝慢火再炖一个小时。这里面的道理谁也不知道。祖上代代相传的手艺，天天下午三点时在街南头三十米处摆摊，其实也就两张破桌子，几把小板凳。一个大土锅台就在路东边一块空地上砌着。他为什么不在街中心摆摊却要在这荒郊野地里呢，据我表舅说，是怕工商税务部门收他的税。另外，也是仗着肉香不怕巷子深。听说一位姓马的公社书记，自从尝过狗肉李的狗肉，天下美味再不入口，天天晚上来吃狗肉。那些镇上的有钱的，有头有脸的，有权有势的，无不是狗肉李的座上客。人人都夸他的狗肉好吃，炖得稀烂，入口奇香，回味绵长。后来狗肉李死了，他的后代遵照他的遗嘱再不卖狗肉，并公开了秘密。原来他家的狗肉是选用当地的土狗偷偷地放入元鱼加入调料秘制而成。读到这儿，肯定有人又喷我哩，说元鱼那么贵，谁会傻到把元鱼当狗肉卖哩？我告诉你，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农村的池塘里，河沟里，到处都是老鳖，有时中午还爬出来晒盖，一片一片的，从来没有谁吃它。记得有一次我在村头池塘里掂一只老鳖回家，嚷嚷着叫我娘给我炖老鳖，我娘劈把手夺过来扔的远远的，说这东西腥臭腥臭的，不管吃。其实是那时候太穷了，没有油，没有调料，又不会做，自然腥臭了。给你们零零后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和烂头就在离狗肉李几十米的一条排水沟里埋伏起来 ，这时天越来越黑，东北风越刮越大，带着“呜呜”的哨音，裹挟着刺骨的阴冷，直往我的裤筒里钻。烂头紧紧地依偎着我，我已冻得瑟瑟发抖。可远处那些喝酒吃肉的人们仍然兴味盎然。我们正处在下风口，阵阵奇异的狗肉香味不断的刺激着我的神经，唤醒了我的饥饿感。可我暗暗告诉自己，今晚就是冻死，也一定要完成任务，把狗肉李的灶台给拆了，看你狗肉李还怎样煮狗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精彩。事情的发生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就在我们耐心等待狗肉李收摊，然后下手扒毁灶台时，意外发生了。突然一个人从狗肉摊快速向我们的隐蔽处 走来，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发现了我们？我赶紧把烂头往下按了按，心想，怕什么，他要是问起，死活都不承认是来扒灶台的，看他能怎么样。正在我想象对策时，突然烂头鬃毛竖起，呜的一声，像箭一样射了出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烂头已经扑出去十多米远，刹那间，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人连滚带爬夺命而逃。我一声怒喝，叫住烂头，不然烂头一定会把他咬死。半夜里响起惨叫声，食客们都惊吓站了起来，我害怕他们抓住了我，领着烂头夺路而逃。当时我并不知道被咬的人是谁，还一直埋怨烂头打乱了我的计划。

不久，从镇上传来消息，说狗肉李一天半夜到麦地里大便，突然凭空窜出一条神犬，头上没毛，两眼放电，一口咬烂了他的屁股，他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不想一头栽倒，正好扑在一堆骷髅上……

狗肉李受此惊吓，一病不起，三天后死去。临死前，她知道自己杀狗太多，罪孽深重，就立下遗嘱，吿诫子孙，从此之后，李家世代不卖狗肉。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烂头从来没有见过狗肉李，他怎么会一眼认出那就是杀他无数同类的仇人呢？

【作者简介】鲁付安，河南省确山县一中教师，县作协会员，热爱纯文学，在各种媒体发表小说、诗歌、散文60多篇（首）。诗歌《包青天》获驻马店市2015年廉政诗歌大赛二等奖，诗歌《等你》获江南传媒首届爱情诗大奖赛优秀奖，散文《曾经发誓不养娘》获2019“我的父亲母亲”全国首届散文、诗歌大赛三等奖。

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征稿启事

在人们的心目中，文学始终有着生机勃勃的力量，教育历来有着沉甸甸的分量。长期以来，全国涌现出一大批扎根生活、个性独特、充满灵气的教师作家、诗人和文学爱好者，在全国产生了较大影响。

为提升教师的文学素养，推动文学教育乃至语文教育的发展，培植全国教师文学的中坚力量，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特举办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具体事宜如下：

一、征稿对象：全国所有教师和教育工作者中的作家、诗人、文学爱好者。

二、征稿题材：不限（亲情、爱情、友情、美景、哲思等都可以，正能量就行）。

三、征稿要求：每位作者散文限投一篇，5000字以内，散文诗限投两章，每章1000字以内，诗歌（含古体诗词）限投5首，每首50行以内，或单首200行以内。所有作品只要不是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的都可以参赛，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的作品请勿再投稿参赛。

四、投稿须知：来稿须注明“教师作品征文”字样，附带100字左右作者简介、生活照片二张和详细通联。

五、参赛要求：参赛者须关注“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并跟踪大赛进展情况，才能参赛。

六、征稿时间：即日起至2020年12月31日。

七、投稿邮箱：[e-mail]

八、评奖方式：在作品质量符合推送条件的前提下，依据阅读量、赞赏量开展评选。自作品推送之日起，10天内阅读量达到500后，每超过100记1分；赞赏量达到10笔（每笔5元以上有效）后，每超过1笔记5分。按得分多少评定获奖等级。作品自推送之日起10天后增加的阅读量和赞赏不再计入总分。

声明：不认同者勿扰。

九、奖项设置：

一等奖1名，奖金各1000元+荣誉证书；

二等奖3名，奖金各500元+荣誉证书；

三等奖6名，奖金各200元+荣誉证书；

优秀奖10名，奖金各100元+荣誉证书。

首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组委会

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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