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 散淡之人
无痕者,一切皆有时;有迹者,一切皆可寻。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花开,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任务。
所有感受到的压力,皆源自不努力、不积极却又不甘于现状的恐慌,总在依赖中讨要独立、又无法克服独立后对依赖的需求。特别之处,开特别之花,有什么样的经验,便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内在动机乃内在推动力,外部动机即外在拉动力,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喜欢不喜欢之别,所有价值,皆偏爱的价值,对某些事情不感兴趣,也就不再恐慌,海明威说“勇气就是优雅地面对压力”。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知世故而不世故;烟霞养性,自带光芒,知世俗而不媚俗。
看遍山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也一无所缺,一无所有,又万事俱足。审美是一种尊严意识,也一种历史积淀,前提是要有历史与文化的连续性,欧洲所出口者,多贵族文明积淀下来的审美,几乎所有的奢侈品皆来自此地。然在现实化的社会问题面前,审美总觉苍白无力,谁能撇开仕途经济,回到最初的一面。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人生本不相欠,不欠自己,或欠家人。人类生存的基础正是爱与关怀,有人需要你活着,便是活着的依据,而非借口。命运经历,无人规避得了寻常的日子,有些事迫于生活压力,不能免俗,却又不遂人意。社会是另一门学问,散淡之人难以适应,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开始难为情,之后无所谓,久而久之,应了米兰·昆德拉《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里的一句:“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心尘未扫,散淡何谈,心神安宁,病从何生,所谓顺其自然,实则极力担当后的大坦然,竭尽所能后的不强求,而非敷衍了事的不作为。不再来的,曾经来过,来来去去,脸上已不见忧惧。
烟云任其而去,不留风痕,半生飘零渐入清凉界,此界即散淡境地。毛姆说:“若是你的快乐感不再那么强烈,那么你的痛苦也一样不再那么揪心。”最是一树碧无情,快乐留不住,痛苦也同样,可以重来者,方为永远,而人生岂可重来。“‘永远快乐’这句话,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你要永久,该向痛苦里去找。不讲别的,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或者一课沉闷的听讲,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能使你尝到‘永生’的滋味。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钱钟书《论快乐》如是说。
去感情,不如去烟火,去向度,不如去中心。性情淡,人缘浅,交际也就少了下来。雨水不停,时间不止,坐在窗前正好翻书。“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孤单也;“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散淡矣。风烟俱散,终有去向,以散为伍,越淡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