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科特诗歌精选|愿你苍白的火焰指引我们心中最黑暗的部分|诗人|诗集|文学
德里克·沃尔科特 Derek Walcott (1930-2017),诗人、剧作家、画家。生于圣卢西亚的卡斯特里。先后就读于圣玛利大学和西印度的牙买加大学,后来在波士顿大学教授文学。代表作有史诗《奥麦罗斯》、短诗集《白鹭》、散文集《黄昏的诉说》等。其作品多探索和沉思加勒比海地区的历史、政治、民俗和风景。1992年,他因作品“具有伟大的光彩,历史的视野,献身多元文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曾被布罗茨基等誉为“加勒比地区最伟大的诗人”“英语文学中最好的诗人”。
黑八月
这么多雨水,这么多生活,正如这黑八月
肿胀的天,我的姐妹——太阳
在她的黄房间里抱窝不出。
一切东西都进地狱;山岭冒烟
像口大锅,河流泛滥;可是她
仍然不肯起来止雨。
她躲在房里赏玩古老东西——
我的诗、她的照相簿。哪管雷
像一摞菜盘从天上摔下来
她也不露面。你不知道吗,
我爱你,而对止雨束手无策?
但我正在慢慢学会
爱这阴暗的日子,这冒汽的山,
充满嗡嗡闲话的蚊子的空气,
和啜饮苦药。
所以当你——我的姐妹
重新出现,用你体谅的眼
和繁花的额分开雨的珠帘,
一切都会同往常不一样了,真的
(你看,他们不让我如我所愿地爱),
因为,我的姐妹呀,那时
我将已学会爱黑暗日子同光明日子一样,
爱黑的雨白的山,
而从前我只爱我的幸福和你。
(飞 白 译)
奥巴马与理发师
“因此这个世界等待着奥巴马,”我的理发师说;
乡村街道的旧篱笆,花朵
溢出生锈的锌质栅栏,都获得
一种光泽像可见的叹息,而在室内,
在一间小理发店里,一张选举海报
挤入另一种图案,各种发型
适用于他的青年黑人顾客,费用
相同无论你是谁——美国总统——
头光滑得像保龄球,我的理发师笑着说
“奥巴马,是穆斯林或非洲黑人的名字?”
他的剪刀飞快地剪着,温和而轻柔,
“我祝他好运,”而好运静候在每条
落满山墙阴影的街道上,条条街道通海滩。
波罗热爱政治:一度在镜子里装满照片:
马尔科姆,金,加维,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
在销售面包果的窗口里皱着眉头,还有
尖叫的小狗,长筒袜,亚拉巴马的教堂。
波罗是个青年黑人,秃顶被棒球帽遮着
但不只是一个理发师,他技术熟练巧妙
当我离开他的宝座,抖掉腿上的碎头发,
我感到变了,像一个被遵守的竞选承诺。
(程一身 译)
搬运工
这是我早期的战争,怒吼着争吵,
在炎热的正午,男人们正在搬运货物
而海鸥尖叫着发出单调的元音
在纷乱的咒骂里,却没有动拳头;
强壮的汉子旋动鳕鱼桶
举起米袋子,他们已经阻碍了绰号的发育,
他们能只手举起大得惊人的
金属线卷,举起摇摆,两只胳膊都通了电流
把它控制在手中,而铁钩和绞车
在附近晃悠。他们在如山的货物的
影子里吃午饭,那些货物被绳捆索绑,
不理睬海鸥叼去他们面包的巨砾。
随后有人会严重受伤,一个失去一条腿的人
走向朗姆酒和糖尿病。你会看到他缩
进自己的绰号,太高傲了以至不屑于乞求,
他会像一辆加速的卡车在酒醉的黎明中怒吼。
(程一身 译)
两只猫
你的两只猫蹲着,有条纹的斯芬克斯,带着那种
出奇的淡然,那种“你以为你是谁”的平静,
它们站起身,悠闲地迈开大步,离开了你的触摸
只等你一个人。用一只胳膊作为摇篮,
肚腹朝上,被一只刷子反复抚摸
从它们的软毛里拖曳芒刺,双眼裂开缝隙
神情迷离。在大地隆起的腹部上
一月的太阳散布它的香膏,影子总是适合
它们的形状,改变后仍然适合。浪花扩散迎迓。
接受它。看浪花会如何迸裂
像一只猫沿着墙边迅速爬行,
抓牢,滑行,返回;起初,它的爪子
如何钩住上边,然后活泼地滑下来
落到水渍镶边的岩石似的泡沫上。那颗心回到了家,
试图抓牢它爬过的每样东西,
而盐腌的事物只会增加它的饥渴。
(程一身 译)
星
假如在万物的光华中,你褪色为
凡真之物,却又黯然退向
我们约定而恰当的
距离,就像月亮
在树叶之间彻夜点亮,愿你
也无形地愉悦这间小屋;
有着双份怜悯的星星啊,你过早地
来到黄昏,又太晚地
值守黎明,愿你苍白的火焰
指引我们心中最黑暗的部分
渡过这混乱,
带着你白昼的
激情。
1969
(阿九译 )
四十英亩
——献给贝拉克·奥巴马
从混乱中出现一个象征,一幅版画——
一位拂晓时头戴草帽,身穿工装裤的青年黑人,
不可能的预言的一个象征:听众
像一头骡子耕耘的犁沟那样分开,
为他们的总统而分开;一块开满雪花斑点的棉花地
四十亩宽,雄鸡声声啼鸣,可以预知
这个年轻的耕夫无视他不会忘记的
长着棉花头发的祖先,在一根树枝上排列的是簇拥
在一起的戴眼镜的猫头鹰,在土地向后倾斜的边缘
是一个做手势的稻草人,冲着他暴跳如雷
而这种细小的耕作仍然在这张有横格的纸上继续
超越这片悲鸣的土地,那棵被处私刑的树,那龙卷风的黑色报复,
这个年轻的耕夫感到他的静脉,心脏,肌肉,筋腱发生了变化,
直到这片土地像一面敞开的旗帜平躺着,这时,黎明真实的
光线使土地布满条纹,一条条犁沟等待着这位播种者。
(程一身 译)
海葡萄
那张因厌倦了岛屿
而依向阳光的帆
是一艘加勒比海上击水的纵帆船
在返航的途中,也许是奥德修
在爱琴海上踏上归途;
那是一个父亲和丈夫的
渴望,挂在一串酸葡萄下,正如
那个奸夫能在海鸥的每一声叫喊中
听见瑙西卡的名字。
这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迷恋与责任
之间的那场古老的战争
将永无尽头,而且一直如此,
无论对海上的漂泊者,还是此刻已在岸上
吊着拖鞋回家的人,从特洛伊
叹别它最后的战火,
到瞎眼的巨人将巨石投入浪谷,
直到自那狂涛中,伟大的六音步诗行
拍岸到达了终点。
经卷抚慰人心。可惜远远不够。
1976
(阿九译 )
东方的不死之黍
玉米是东方的不死之黍。永远不要收割,也无须播种。
我相信,它一直站立在那里,从永远直到永远。
——特拉赫恩,《诸世纪的沉思》
在十三岁的他面前,自然像一个巨兽。
患上疟疾,浑身流淌着罪恶,
在立马可和晚祷中被赦免。
当黄昏染红他憔悴的面容,这个天才少年
在研究燕子如何一边反复念叨着人类堕落
一边接合了对峙的檐角。
当那无声的滑翔带着自己的体温
掠过树叶、山坡、屋顶和庭院,
他又对着铁皮反射过来的耀眼异象泪流满面,
虽然为什么他也不大清楚。
就这样,在炽热的白铁皮的提示下,
天国向一双生着热病的眼睛打开,
罪就是这样发生的,天真也变成了智慧。
这场热病被称为原罪,
这人格化了的爱照亮了地狱,
也在天父的面前为他招来了一个指控:
为街上气若游丝的孤儿
还有在昏暗中朝着家爬行的病残者流泪,
当那个人头随着乱发摇曳的掌灯人走来,
带着他的脚步踏上台阶时的阴森:
像端着汤的老妈,但更像是
混沌,大地的生母,她的名字叫作夜。
1962
(阿九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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