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不是一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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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今天说的就是那个性格急躁,声若雷霆,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霹雳火”的秦明。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他,不仅是因为我们之间隔着一千来年的时空,他不可能穿越到现代,拎着狼牙棒找上门来,更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够一个好男人的标准。如果他看完这篇文章,肯定也会自觉理亏,没有脸面来为自己讨说法。
关于秦明,张恨水先生曾说:“百八人之入《水浒》,冤莫冤于秦明,惨亦莫惨于秦明矣。”这一评论几乎为秦明定了调,为很多人所引用。
以常人的视角来看,秦明确实够悲惨,也够冤枉。
本来,秦明是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的统制,在部队里是一个师级干部,职务不低,待遇不错。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在清风山吃了败仗,写申状向上级飞报军情。慕容知府连忙请秦明来商议,秦明一听,非常生气:“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再见公祖。”马上引兵去剿匪。
在清风山下见到花荣,秦明一脸正气:“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反背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
怎奈,打仗这事,光脾气大了没用,光说大话也没用。花荣的本事,不在秦明之下,花荣的智谋,却远在秦明之上。秦明在清风山下一直被动挨打,虽然“怒得脑门都粉碎了”,最终还是损折了全部人马,自己也被活捉上山。
客观地说,秦明被捉之后,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的英勇气概。面对劝降,他义正辞严:“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看看,宁死也不投降,颇有军人模样。
但秦明不知道,宋江等人明劝不成,已经暗地里定下了毒计。他们把秦明劝醉,然后找一个长得和秦明像的小卒,穿戴上秦明的衣甲头盔,骑着秦明的马,拿着秦明的狼牙棒,去青州假装去取家中老小。在青州城外,那个假秦明在那儿指挥五十多个山寨的土匪杀人放火。
第二天秦明酒醒了回青州,发现青州外“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这样的场景,前一天晚上青州城的人已经看到了,并把账都记在了秦明的头上。所以,当秦明跑到城边时,吊桥高拽,迎接他的是“军士、旌旗、擂木、炮石”,“擂起鼓来,呐着喊”。在青州人的眼里,秦明就是昨天晚上杀人的强盗首领啊!
秦明当然喊冤,但慕容知府质问得没错,你的那身行头,我们都认得,分明是你指挥土匪杀人放火。你带去了五百人,连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还说没有投降!现在你又回来想赚开城门取老小,哪儿有那么容易!所以,慕容知府把秦明的妻小都杀了,并把他妻子的首级挑起来给秦明看。古代是有连坐制度的,秦明造反,杀了秦明的家人,这事儿真的怨不得慕容知府。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真正让秦明家破人亡的其实不是慕容知府,而是阴谋假扮秦明的人。这一点,秦明的心里也门儿清:“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
此时的秦明,确实又冤又惨,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满腔的愤怒,无从发泄。
但接下来秦明的转变,却让人大跌眼镜。
秦明的心里早就已经恨恨地想了,“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但很快,那人便来了。秦明进不得青州城,只能再回旧路,这时候宋江等哥儿几个带着一百多小喽啰优哉游哉地过来,正好“偶遇”秦明。见面之后,宋江假惺惺地问:“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
秦明为什么不回青州,你心里不明白么?秦明想投何处去,他已经无处可去啊!此时秦明想的,只想找到那个害他的人,打碎这条狼牙棒,以解心头之恨。
宋江倒是不急不忙:“总管息怒。小人有个见识,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总管可以便往。”一番言语,又把秦明请上了山寨。到了聚义厅,菜已烧得,酒已摆好,宋江等人请秦明坐在中间,然后齐齐跪下,宋江对秦明坦白承认:那事儿是我干的,我定的计策,让人假扮你的样子,在青州城外杀人放火,断了你的归路。
仇人就在眼前,秦明一下子就懵了。他第一个想法,当然想和这些人拼了,否则,对不起“霹雳火”这个绰号。但他转念一想,心里刚刚起来的那把火就被浇灭了。书上的解释是:一则是上界星辰合契;二乃被他们软困,以礼待之;三则又怕敌他们不过。所以,“只得纳下了这口气”。
说实话,所谓上界星辰意气相投就是扯淡,要真的有那么神奇,就不会有这么多磨难,秦明和花荣第一次见面就应该一见钟情,大家你好我好,一起手拉着手上山落草。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第二、三条,秦明已经试过了,自己打花荣都费劲,更别说人家有五个头领加上众多喽啰。宋江等人的面子已经给足了,你不从,也只能是自寻死路。
但此时秦明仍然心气难平:“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注意,秦明此时的话里,仍然有着深深的埋怨和不满。
这时候,宋江完成了对秦明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若是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如何?”你老婆死了,我给你个年轻贤慧的。这一手大招放出来,秦明满意了,于是真心归顺。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大家商议打清风寨,秦明主动请缨,去当宋江的说客:“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伙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仇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
我们都记得,当年林冲上梁山,王伦是逼着林冲去拿投名状的。而现在秦明倒好,不用别人要求,他主动献上。在山上拍完了胸脯,他单骑访黄信,不负诺言,顺利招降。前两天对花荣的义正辞严,在山寨里的宁死不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秦明,已经和前几天判若两人。
秦明的改变,宋江看在眼里,满意在心头。宋江说话算话,第二天就把花荣的妹妹嫁给了秦明,大家在山寨里吃了三五日筵席。人到中年的秦明,又做了新郎官,春风得意,春宵苦短。但他似乎忘了,此时此刻,在青州,妻子的人头还挂在城头,尸骨尚有余温!
是的,在秦明那个年代,妇女的地位卑微,“妻子如衣服”,一些男人从来就没有把妻子当成人看。但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们不能忘了还有“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样的格言。她和你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她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为你奉养双亲、生儿育女,你怎能在她惨死之后没几天,就另觅新欢?不知道在洞房花烛之夜,秦明是否会记起,曾经有另一个女人,为你默默付出了许多年,而且因你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谁也不会要求秦明为死去的妻子守节,但最起码,他应该用一段较长的时间给自己的心灵疗伤,等几年之后伤口愈合,再去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生活。但秦明的心里并没有伤,妻子的惨死,没有在他的心头留下一丝丝伤痕。他的心里有仇恨,但没有伤痕。而即使是仇恨,也只是记在了慕容知府身上,真正的仇人,却被他视为恩人。 
最令人齿冷的是,秦明在上了梁山之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宋江歌功颁德,原文这样写道:“秦明、花荣在席上称赞宋公明许多好处”。
我就有些纳闷,宋江对秦明到底哪儿好了?无非,是给他换了一个年轻的媳妇而已。除了这件事,宋江一直是在害他啊!秦明从师级干部沦落打家劫舍的强盗,稳定舒适的小日子生生被毁,老婆孩子活活被杀,还到处说人家的好处。这人,典型的属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如果秦明有心,他的遭遇确实悲惨,但如果他不以妻子的死为悲,他又有什么好惨的?真正悲惨的,是秦明的妻子啊!也许在她临死的那一刻,还不相信秦明会真的造反,还觉得自己的郎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更想不到,自己的头七还没有过,他就已经又做了新郎,醉倒在了温柔乡。
秦明也许是一名好战将,但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
温馨提示:“明珠读水浒”是一个系列,在尊重原著的同时尽量找出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非戏说,有助于加深对原著的认识和理解。现在已经完成高俅、王进、史进、李忠、鲁智深、林冲、王伦、朱贵、小人物(唐牛儿、郓哥等)、杨志、晁盖、秦明,若喜欢,欢迎查找阅读并关注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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