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被带歪

文丨张是之

有种观点广为流传，非常有市场，那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但很遗憾，这个非常浅显的错误，我们从小就被带歪，以至于很少有人会察觉到它有什么问题，反而经常拿来引用作为论证的依据。

如果论引用次数的话，孔夫子的这句名言恐怕是被引用最多的历史警句之一。你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场合，总会看到它。

老朋友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应该没有问题，基本的经济学常识就够用，但有些新读者进来可能就未必能很快转变。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小了看，是很多人没有细想，毫无保留地就接受了这一观点。

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通常都会感觉这句话真是言简意赅，表达到位，又符合生活经验的直观感受，引用一下这句话瞬间让你感觉自己非常的睿智。

而在大一点的时间跨度和范围来看，从小到大学校既没有提供给我们批判思考的机会，教我们的老师也未必对这个问题有足够的认识。

但非常吊诡的地方就在于，大范围长时间的错误引导，很有可能会进入一种自证预言的模式。

当很多人认为真的是「不均」造成的问题时，那政策走向很可能就会偏向于解决「不均」的问题。

但我们真的就「不患寡」吗？显然不是。

无论是对于口罩问题，还是日常生活用品，有没有、有多少，从来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在养鸭子不能超过三只、鸡蛋都不能交易的六七十年代，倒是看上去很平均，但真实的实际情况，恐怕没人愿意回到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

即便是到了后来的八九十年代，房子是可以分的，让今天很多买房子的人回到那个年代，他们也不愿意。

因为现在他们多的可能十套八套，少的两三套，那个年代终其一生可能就只有一套老破小。

吵着嚷着说分房子好的，都是那些不知道真实情况有多残酷的文艺小青年。

就是今天，看看东北方向的朝鲜，或者看看南美的委内瑞拉，看看他们的生活之凄惨，物资之匮乏。

看过之后，还能轻易说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话，那我首先会认为他不够坦诚。

委内瑞拉贫穷问题严重，儿童三餐不继

当我们总去盯着「均」还是「不均」的问题时，那带来的结果可能恰恰就是「寡」的问题。

前面那位读者认为，社会矛盾往往在于不均而不是寡，小部分人满意了，大部分人却充满怨恨。

有没有可能呢？有可能，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没有认识到，市场才是更好的疏导机制，才能更好的缓解供需紧张。

市场经济这么多年了，大部分人的基本共识还是有的。

在一个自愿交易的市场上，买得起的才是自己的，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怨不得别人。

那些名牌首饰、珠宝黄金店，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也没见大家都去打砸抢。

大城市房价的确是高，租房子的人有很多，但也没见他们非要霸占房东的房产。

但有一种情况是非常容易引起和激化矛盾的，那就是这并非是一个自愿交易，而是一种权力分配。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就深深地透着这样一种权力分配的思维。

只要在这样的一种权力分配机制下，才会有更多的人提出更多的问题。

凭什么给他不给我，凭什么他分的房子是 100 平，而我的只有 99 平？凭什么他的房子在三楼，我的就在五楼？

权力主导之下的分配，必然也需要制定相应的分配规则，年龄、工龄、职称、级别，等等不一而同。

程序越复杂矛盾必然就越多，哪有市场之下价格机制那么简单明了。

即便是说出这句话的老祖宗孔夫子本人，也未必同意今天人们对他的理解。

孔子《论语·季氏篇》：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孔子当时的「均」就是今天人们普遍认为的「平均」吗？未必。

实际上孔子要求「克己复礼」，要求社会各阶层各守其本分，要求「正名」， 这并不是一种平均主义的思想，儒家也没有「均贫富」、搞「平均主义」的主张。

南宋理学家朱熹则认为，「均，谓各得其分。」「分」可以理解为「本分」，在古汉语中还有职责或者权利的意思。

也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中的「均」，指的是一种建立在权利观之上的公正诉求。

按照本分职责，得了该得的，那就是均；德不配位，拿了不该拿的，那就是不均。

再结合孔子说这段话的历史背景，是针对当时两个辅佐季氏，但又不赞同其攻打他国的弟子冉有和子路而发表的议论，可以说，均不均的，跟今天的平均主义没什么关系。

汉字一方面博大精深，另一方面却也误人不浅。

我们看，无论是追溯当时的历史背景，还是从今天的基本逻辑和现实出发，对「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有着很深的误解误读。

谎言传千遍，它成不了真理，但却足以蛊惑人心。让人们相信了谎言，也就失去了基本的思考和判断。

信谎言的人越多，自证预言就越发成为可能。

所以我们看到的就是，对价格管制的高压政策和民间动辄举报，喊打喊杀的声音，是遥相呼应相互支撑的。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哪天爆出一个劫匪既不劫色也不抢钱，抢了两包口罩之后落荒而逃。

这肯定又是一个大新闻，还会成为那些「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支持者强有力的证据。你看，我说吧！

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造成问题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短缺的寡，而不是什么不均。

从小就被带歪，是到了该纠正一下的时候了。

2020年02月11日

————

题图：Ilya Repin，Daughter

上一篇：一盘大棋总有高人

延展阅读：

1.口罩涨价的逻辑

2.有些戾气可以避免

3.白菜涨价不该罚

4.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5.医者仁心

次条分享一篇一个创业人的艰难，太难了推荐大家一看。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