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有城墙吗?|魏毅·早茶夜读794
794 | 读城记2020
拉萨有城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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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深秋某个午后,拉萨北郊的一幢办公楼,笼罩着慵懒欲睡的宁静,前一晚的电视节目已于上午讨论完毕,李云龙大难不死,张靓颖绝处逢生;邮递员送来八个版面的《拉萨晚报》,今夜二环路不会停电,飞往成都的机票开始小幅打折,窗外的布达拉宫金顶闪耀,游人们已经渐渐散去。
走廊里忽然传来L主任一长串不规则的笑声,他的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没进办公室,就在门口宣讲起来。文件上说,某公司愿意出钱在林廓东路兴建一座大门,取名“清真寺大门”,主管部门原则同意,某领导还特别在留白处手书批示,大意是:拉萨没有城墙,带来治安隐患,清真寺大门做出了榜样,建议在进出老城区的每个巷子口都建一座大门,再有坏分子捣乱,关闭大门,“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瓮中捉鳖!这真是神来之笔,能在批示上信手拈来,这样的领导不多。我还在暗中赞叹,办公室已经炸开了锅:“建城门?都什么年代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L主任以专横姿态,批驳了下级的奇思妙想,消解了原本可以写进拉萨城市史的城墙规划。最终,正如我们今天看到的,在紧邻拉萨大清真寺的林廓东路路口,耸立着一座造型奇怪、类似牌坊式的门楼,这座门楼并没有城门,也没有如它的建造者所希望的那样,挂上“清真寺大门”的牌匾。
拉萨有城墙吗?历史学者兴趣盎然的考证着,比较一致的观点是:作为城市整体,拉萨在历史上没有城墙,仅在局部地域或者单体建筑有城墙之设,比如布达拉宫,又比如清代驻藏大臣居住的扎什城;历史文献中似是而非的“拉萨城墙”,指代的是后两者,并非围绕大昭寺发展起来的拉萨城市。
解放后进入拉萨的汉人,描述拉萨的奇怪之一,“城墙没有墙,城门不是门”。没有墙的“城墙”,说的是红山与铁山之间的悬空铁链;不是门的“城门”,说的是悬空铁链下的佛塔石门,侵藏英军从塔下步行穿过,解放军的汽车也从塔下驶过。与之相比,2005年的“清真寺大门”虽被博弈成了“四不像”,却货真价实继承了拉萨传统——我家大门常打开。
布达拉宫脚下的佛塔石门,1938年
拉萨没有城墙,也不需要城墙,来自五湖四海的朝圣者、商人、学生,日复一日,纷至沓来,赋予这座城市独特的气质——开放,而非防御;融合,而非隔离。北京有三重城墙,拉萨有三条转经道,人们用流动的身体代替城砖,为城市书写边界;而且,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权利。
时光回到2005年岁末,没有门的清真寺大门矗立起来了,并没有太多人关心它,距离青藏铁路通车仅有半年,未来会怎样?这是拉萨市民热议的话题。一些担心小偷的市民,开始加固自家院墙,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期待这条铁路带来新的东西——知识分子说:该告别中世纪了;援藏干部说:我要常回家看看;买菜大妈说,物价应该降了吧!就连被认为最保守的僧侣,那一年在哲蚌寺,最流行的汉语歌曲是《坐着火车去拉萨》。
这以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火车主导的现代化似乎跟拉萨开了一个玩笑,它没有带来更多的开放,甚至没能实现买菜大妈的理想,反而令人遗憾的重塑了它的封闭。“都什么年代了!”很多年前那句不假思索的嬉笑怒骂,携着现代性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无情碾压过一个中世纪小官僚的城墙梦,却如同一辆夜幕中盲目疾行的列车,不知何处被扳动道岔,蓦然驶入了一个崇尚四方城、中轴线的新时代,一觉醒来,只问今夕是何年。
今晚二条
俩男人相约各写一部小说
于是有了《魔戒》和《纳尼亚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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