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野蛮又文明，这就是临安 ｜陈童·早茶夜读601
601| 读城记2020
文/ 陈童
25岁，文学研究生
大家好，我是陈童，欢迎收听早茶夜读。上个月的主题书《建筑的永恒之道》讲建筑的自我生长性，最有生命力的建筑是不断被需求和习惯召唤的建筑，本月的主题书《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刚好讲的就是日常生活的需求和习惯，两本书一结合，城市的形而上和形而下都说到了。
城市，尤其是都城，总是免不了规划，但是城市的活力却往往在于野蛮生长的那部分，前者让人想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后者却是邻里亲友甚至陌生人之间这样相对边缘的关系所带来的活力。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肯定是两者结合，既要看行政区划和交通线路，也要体会集市市场、娱乐环境、书店剧场等各种小生态的存在方式，日常史提供给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想象小生态的机会，上街能买什么，街道如何防火，如何消闲、爱猫者能不能得偿所愿……这些问题都是体现一个城市生命力的地方。
都城容易规划多，野蛮少，儒学从汉代成为统治阶层主导的意识形态后，把儒家的礼制贯彻到都城规划和建设中就成为历代君王建设都城的努力方向，元大都是集大成者，完美地实现了《周礼·考工记》里的儒家礼制的都城，也是都城规划的极致体现，庄重整饬。但是规划不免牺牲自由生长的空间，因为野蛮充满不确定性，这一点北京也表现得很明显，整齐划一的行政规划下，生活区和工作区被严格区分，各种小空间也以“整理市容市貌”为由或缩小或取消。
从城市规划和自由生长的关系上说，临安是一个中了彩票的都城，它因临时而自由，又有资源去野蛮。因为人们并无热情去把它当作中央政府的所在地，直至12世纪中叶，皇帝及其廷臣仍然对是否要永久安身于杭州犹犹豫豫。他们不舍得花钱去改善居所，说只要能遮风挡雨便足矣。直到1148年，才又决定把宫墙扩建至东南方，但其中的建筑仍然稀稀落落，且装修不足。在软弱多情的王朝及其弱行政规划之下，临安自然生长出繁荣的商业和丰富的日常生态。
政治中心带来的经济和文化资源是杭州生长迅速的重要原因，管的少，钱又多，北方的权势阶层追随政治中心来到临安，大户人家和暴发户的财富带动了临安的服务业和奢侈品消费，对于贫民，临安意味着更多的赚钱机会，北方流民和周边农村的农民因此大量涌向临安，劳动力资源既丰富又便宜使劳动高度分工，工种一应俱全。再加上城内河流、湖泊以及运河形成的水路网可以集结各种奇奇怪怪的物资：化妆品甚至还有小猫和用作猫食的鱼以及猫窝，蟋蟀笼子及其饲料，还有金鱼、浴巾、钓具、蚊香等等，这些现代人熟悉的娱乐和产品，在财富的刺激下都在临安的市场上流通。
如果有中国版的“流动的盛宴”，南宋时期的临安肯定可以算一个。城外花园可供冶游观光，城中空地或街头巷尾是卖艺者的地盘，茶肆是富家子弟学习乐器的地方，湖上轻舟可供游客开心取乐，还有专门的娱乐场，可以学习戏曲、弹唱，也可以看到各种戏剧的表演，再加上人口稠密，各阶层混杂，互相接触的机会增加，随之出现了各种爱好者集结的会社，文士有西湖诗社，奉道者有灵宝会，奉佛的有上天竺寺光明会。
更难得的是在这样自由氛围和野蛮生长的环境下却长出了文明的市民气质，说明南宋人是真的文明。谢和耐赞颂南宋人是中华文明所曾经产生出的最精巧和最有教养的人格类型，在生活中有礼貌又幽默，“他们能自然而然地自我约束，而且其生活中充满了欢乐与魅力。他们对事物的细枝末节亦有极为敏锐的感受。13世纪的中国人似乎比唐代的中国人在行为举止上更自由随意，而较少矜持拘谨。他们的礼貌并非做作出来的，并非仅仅由正式的礼法和规定好的行为方式所构成。恰恰相反，我们可以在其相互交换礼物和服务的行为中发现，他们全部的社会生活都充满了人性的温暖与同情。”
在这样的人际环境中，杭州一定是真的天堂，可以想象由幽默友好的人所构成的小生态会有多么宜人，临安给人信心，如果临安可以野蛮生长，人却文明，对都城多一点儿自由的想象大概还是可行的，秩序井然同时生气勃勃，大生态和小生态共繁荣大概也是有可能共存的吧。
感谢收听，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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