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七)两次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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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谣传
在重庆的时候,我日夜关心的是被日军软禁在香港的父亲,那时消息闭塞,很难知道父亲的情况,有时也会听到一些有关父亲生活的消息,但听后也不能相信。后来,我也曾听到有关父亲安危的两次谣传。
第一次是谣传梅先生从香港乘船返回上海时,在半途中船被盟军潜艇击沉而殉难。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焦急不安,并到处去打听真实情况。那时徐广迟老伯也很不放心,正巧有一位银行职员刚从香港逃到重庆,问到此事,才知道梅先生尚在香港,没有启程返沪。但当时确有一艘日本船只被盟军潜艇击沉,所以才传出梅先生也在船上的谣言。我听后仍旧放心不下,半信半疑,直到又有一位徐老伯的朋友从上海逃来后,才知我父亲在我和五弟离开香港后不久,被日军派专机押送返沪,并未出事。现父母亲都身体健康。这时,我心中才安定下来。
1944年,我从重庆转学到贵阳清华中学念书之时,又传来第二个谣传,说梅先生已被害去世。这个消息并在报纸上正式披露。我当时又惊又悲痛,但又无处去打听,心中只有默默地祝福我父亲平安无事。一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才从上海传来家信,方知父母亲都很好。
后来才知道,上海也曾谣传此消息,甚至传到国外。当时有位塔斯社驻上海的苏联记者打电话给我家,问此事,我母亲告诉他这是谣传,梅先生在家里很好。但是这位记者先生希望到我家来见梅先生一面。其理由是新闻总社要他证实,这条消息的正确与否,必须亲自见到梅先生。我母亲在电话中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天,这位记者先生即到马斯南路家中,会晤了我父亲。不久,报上宣布梅先生被害的消息是谣传。关心梅先生的人们才一块悬石落地。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抗战宣告胜利。我虽然没有看到上海庆祝胜利的热烈场面,但是心里确实很激动和兴奋。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尤其是与3年多没有通信的家中有了信件联系。从此我能听到父亲的真实消息,再不必为那些谣传而烦恼和担心了。
父亲在信里还写道:“抗战胜利后,我身体很好,为了庆祝胜利准备重登舞台,我已经将胡须刮掉了。虽我然已有8年没有登台表演,可是为了庆祝胜利,我一定要把戏演好。”父亲还告诉我,首场演出是在兰心大戏院,剧目是《刺虎》,受到上海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演出很成功。后来又决定演出10场昆曲,但由于南北交通尚未恢复,北平的老同行不能按时来沪,故而暂时还没有条件演出京剧。因此,只有与在沪的昆曲界老艺人合作演出一期昆曲,共演出5个剧目,其中有《思凡》、《断桥》等。《断桥》是与俞振飞先生合演的,满足了上海各界人士的愿望。那时,姚玉芙叔叔是剧团业务专管,临时售票地点设在马斯南路家里,弄堂和家中的花园里几乎挤满了人,争相购票,为了一睹我父亲首次演出,几乎挤破了我家的大门。
听说父亲登台演出,嗓子还是清脆如故,一点没有受损。这正是因为父亲无论在香港这段时间,还是在返回上海后的日子里,他总是关上门窗,自拉自唱,练习嗓音,像保护眼睛一样地保护嗓子,同时还不断的温习自己的剧本,几年来从未中断过。今天的演出成功,正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时只是觉得身段上有些生疏,气口有些软,在其他方面仍保持原来的艺术水平。加上我父亲的幼工较强,基本功扎实,所以在演出中做、念、唱、白和8年前差不了多少。
父亲在来信中还说:“你的九弟葆玖很喜爱京剧,我看他有条件学戏,因此在1944年他10岁时,从北平给他请来王幼卿先生,专门给他开蒙并彩排了《三娘教子》中的小东人一角色,他扮相很美,演得逼真,受到观众的欢迎。于是我决定让葆玖边上学、边学戏。一年后在他11岁时,拜王幼卿先生为师,从那时起正式开始学戏,以便将来好接我的班。”
看罢父亲给我寄来的这么详细和内容丰富的来信,这么多真实的生活内容,我心里十分高兴,父亲不但恢复了8年前的艺术青春,而且玖弟已决定学戏从艺,梅派后继有人。我为此而感到欣慰,便安下心努力完成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