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鸿印：【用生命写作的文学大家】
用生命写作的文学大家
——西安交大一附院重症监护室探望鹏鸣实录
作者： 李鸿印
这一天是双12，朋友圈都在纪念西安事变。突然接到电话，说鹏鸣老师回到了西安，突发疾病在西安交大一附院住院了，正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匆忙赶到医院。门诊科对面就是重症监护室，从半掩的门里望进去，一个床位被天蓝色的帘子围着，另一个床位上的病人斜靠着，不是鹏鸣。
于是来到门诊值班室，探身向值班医生打听：“麻烦给查一下有个叫鹏鸣的病人住在哪个重症监护室？”
可能医院就这一个重症监护室，听到自己的问话，值班的大夫护士都抬起头、看过来。“叫啥？”一位男大夫似乎没听清，反问道。
“鹏鸣。”听到我重复的名字，那位男医生语气非常肯定地说：“这儿没有那个病人。说完，好像感觉语序不对，又更正说“这儿住的病人里没有那个人。”医生说没有，自己忽然想起“鹏鸣”是老师的笔名，想必住院要用实名登记，他的实名叫“焦......”不知为啥，这一刻，自己硬是想不起来他的实名。是啊，读过他那么多的作品，只记得响当当的笔名“鹏鸣”，竟然忽视了他的真名实姓。
这时一回身，看到重症室前有个护士的身影，刚想再去问一下，这重症室里有没有个姓焦的病人？那位护士却一闪身，不见了踪影，没问成。
正踌躇着，就听见蓝帘子遮挡的病床那边传来响亮的话音，听声，有些像鹏鸣，又不能肯定，自己只好探头进去喊了一声：鹏鸣老师！里面立即传来回声：哦哦，你在外面等一哈哦，这里正在治疗呢。我就确认里面确实住着著名作家鹏鸣。于是就在病房外的楼道上立等。
楼道的墙上贴满了红色年画纸印刷的感谢信，都是曾经在这里接受治疗、转危为安的病人家属署名的作品。虽然感谢、表扬的人名组合不完全一样，但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字体、字号、纸张大小、颜色、纸质几乎都一样。让人能够想到医院门口某个打字复印店的文本模板、生财之道，能够相信这里的医生医术精湛、护士都很敬业，而这一点，也让自己对鹏鸣老师在这里的治疗有了一点放心。
正这样闲看着，就听见重症室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鸿印哎，这哈你进来！
我急忙走近那个拉开一道缝的蓝色帘子。掀开帘布，病床上果然坐着的是鹏鸣老师。只见他面色苍白、面庞清瘦、眼圈发青、胡子长出一寸多长，但他说话声音还是那么高亢、精神头看起来也还不错。他坐起来，右手扎着针头还在输液，鼻子插着导管，一见我就热情地伸出贴着胶布的左手，指着床前的方凳说：“快坐、快坐。嗨嗨，你看老哥这样子，都不好意思见人么！”
看着眼前这位和蔼的老大哥，想起前几天他还在半夜两三点、凌晨四五点发稿子、发邮件、发纸条，我就不由得心头一酸，忍不住叹息道：“你老哥是不是太拼命了，咋把自己累成这样了！”
他没事人一样笑道：“唉唉，本来想着没事，没想到回到咱陕西，刚住了一晚，到底还是发病了。同行赶紧把我连夜送到这里住下了。到今天都在重症室住了5天啦，现在都好多了。就是这形象不好看，不好意思见人！”
我知道鹏鸣老师是一个非常注重形象的人，任何时候见他，都是头发梳得溜光、衣服烫得笔挺、鞋子擦得锃亮，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我就开玩笑说：“形象好着呢，人帅，胡子长短都没问题。憔悴点，女粉丝更心疼呢。”
他就笑了，“哈哈哈哈，鸿印还坏得很！不过没事，我大概再住四五天就能出院了，回到宾馆洗个澡、理个发、胡子一刮，就恢复原样了。”
看着他不停要仰起脖子说话，我就站起来问他要不要把床往高的摇一下，他连忙说“不用不用”，说着就按了一下床边一个按钮，吱的一声，后靠背就翘高了一些。他再点一下按钮，笑着说“现在在这儿控制呢” 。床就静止了。
看他依然健谈，我就细问了他的病情。原来，他和贾平凹、路遥一样，创作都是手写稿。上个月他刚刚完成一部120多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等到全部作品手稿完成，交付给出版社以后，就感觉自己像又一次被掏空一样，感觉头疼、腹胀、胸闷，厌食、乏力。这种感觉，几乎是他每次创作百万字以上长篇，完稿后的通病。前两次他还吐了血，特别第二次，住院一个多月才得以恢复。
这一次完稿，感觉没那么严重，就想休息休息就好了。可是连续几个月的昼夜颠倒、饮食不规律，早已打乱了自己的生物钟，专门睡也睡不着，不睡，又觉得浑身没劲。就这样，在北京挨了一个礼拜，刚好几个担任客座教授的大学邀请讲课，就想出来先回陕西，然后到新疆、西藏走走。没想到第一站到西安，就撂倒了。
他说：“那天，睡到半夜，感觉发恶心，就起来上了卫生间，却是干呕，吐不出来啥，但胃里还一直在翻腾，我就蜷着腰忍了一会儿，却没忍住，一口东西就吐出来了，原来是一口血，再吐，还是血，120直接拉到一附院了。一检查，医生说我胃出血了，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造成栓塞、梗阻，就更麻烦了。”
时过境迁，他说的有点轻描淡写。但从这简短的叙述中，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当时的严重痛苦。那种痛苦，不仅是肉体的，更有精神的。我知道他创作起来，就进入忘我状态、而且是没日没夜，却不知道他已几次三番，伤得自己这样重！
听着他的叙述，忽然就想起闻一多《发现》里的诗句：“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鼻子就有点发酸，忍不住在心里说：你这个老哥呀，成就那么大了，咋还当拼命三郎呢！
我说，“你再不敢这样拼命了，你已经出版了6000余万字的作品，那么大的成就，就是不再创作，也没几个人能达到你的高度，何必再这样拼命啊？现在好好保重你的身体、拥有你的成就、享受你的荣光、不敢再拼命了！”
他也笑笑：“就是，我也常想，像路遥一样，把自己累死了，啥都看不见了，作品再好顶球呢！……呵呵。但是，你没办法么，咱答应出版社的稿子，就要按时给人家交稿呢。算了、算了，我想这一回把这弄完，就彻底不弄了，就出去玩呀!”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他是个惜时如金、永远闲不住的人，文学已经是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了，他每天不是在创作，就是在酝酿创作，从不浪费一寸光阴，再说也没用。于是话题就自然转到了陕西文学、转到了刚获茅奖的《主角》上，他说陈彦这部作品写的得稳，上中下三部一气呵成、都很精彩，这样的作品很难得。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我准备出版的书稿准备得咋样了？
我知道他一直惦记着我的书稿，但自己很不好意思，就一直没敢提说，没想到老师突然就提起来了。
“我……,唉，整理了一些，总是觉得不太满意，加之工作一忙，杂事一多就撂下了。”我抱歉地笑笑。
他见我难为情，就鼓励说：“没事，你的诗歌多，总体还不错，先整理一千篇，从一千篇里再挑八百篇、八百篇里挑五百、五百篇里挑三百、三百篇里挑二百。这样就挑出来了。到时，出版社有啥问题，我可以给你联系作家出版社、或者中国文联出版社。”
听了这些，我的心头不由得一热，连忙点头答应：“好的、好的、谢谢老哥！”
不知不觉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护士几次过来朝我们这边看过，我知道他需要静养，就告辞说：“您先好好休息，随后我再来看您。”
鹏鸣欠起身，抱歉地说，“那好、那好，我送不成你，就不送了噢”。我就按他躺下说， “不送不送，你快好好休息。”
从病房出来，我再次想起这位著作等身、平易近人的作家鹏鸣，1956年生，陕西白水人，新疆大学、延安大学、西安外国语大学、西安外事学院等海内外十余所高等学府客座教授。已出版有选集、文集及文艺理论、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单行本等八十多部，总计6000余万字，其中大型爱情组诗《致情人365首》《鹏鸣情诗选》《秋夜听风》《鹏鸣报告文学选》《鹏鸣纪实文学选》《鹏鸣情诗经典》《中国诗歌史略》《世界文学简论》等代表性作品被翻译成多语种版本行销海内外。他的创作活动也很受文学界瞩目，有关他的研究资料结集有《鹏鸣研究资料汇编》十二卷本，传略被收入美、英《世界名人录》等典籍。自2000年起，以自己的稿费购买了价值310余万元的各类书籍，无偿捐赠给国内各大学图书馆，还为故乡捐赠30余万元建造了一所希望小学。
这样一位德艺双馨、享誉世界的文学大家，却心甘情愿将他的宝贵时间用来和自己这位无名之辈轻松分享，令人如沐春风……这是何等宽阔的胸怀和气度啊！那不正是李斯所言，“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的泰山，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河海，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王者”吗？愿鹏鸣老师早日康复，早日回到他自己呕心沥血、钟爱一生的文学创作的案头，那里是他放虎归山、游龙入海、鹰击长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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