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牟全中:【麦黄杏】(散文)
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五月, 在布谷鸟“布谷,布谷”声声鸣叫中,田野的麦子开始泛黄,金色的麦浪在地里张望。
我家院子,靠西墙根角的两树杏儿,探岀圆滚滚、黄里透红的脸蛋儿,村里人管这时的杏儿,叫麦黄杏。
说起这两棵树,还有不少故事。
记得那年秋天,我家从东头的老屋搬迁到西头盖起的新房子,看着空落落的新院子,在骄阳似火的夏天里,无遮无拦,被毒辣辣的太阳烤灼着,遍地生火,热得人大汗淋漓,巴掌大点的阴凉都没有。孩子们热得慌,张大嘴巴喘着热气,头昏眼花撑不下去的时候,都嚷嚷着说”热死人了咧!”大家都感叹院子里要是有棵遮荫、乘凉的大树该有多好啊!妻子望着午后喷火,热浪扑面的太阳,手里摇着扇子,一副焦躁、心神不安的样子。好不容易捱到了太阳落山,院子里头闷热的气息才渐渐消散下去,不再那么盛气凌人,肆意猖獗。到了晚上,一家人躺在铺着凉席的地上,倒着或者相依相偎坐着,阵阵夜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比白天惬意很多。我们边兴趣高涨地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边商议给空荡荡连风都不愿意逗留的院子栽棵啥树木,即能遮荫纳凉不再受酷暑炎热的熬煎;又能愉悦一家人在的心情,让人一进门就看到有棵翠绿绿浪如伞的参天大树在院子里。争议了半休,没啥眉目,可又都心生不甘,渴望有一棵树的欲望,让人陷入无可奈何又怅然若失的深井里,喟然叹息。枕着遍地清辉月光,大家昏沉沉睡了过去。
春光姗姗来迟,当她笑着光眷顾我家空寂寂的土院子时,姐夫骑着飞鸽自行车,后坐上挟着二棵直溜溜的杏树苗来了。这两棵不请自来的杏树苗,让我家院子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充满勃勃生机。这两棵象征着旺盛生命力的杏树苗,让我看到了好日子即将开始的祥瑞好兆头。
怕姐夫我不会栽,撸起袖子用镢头挖坑,然后把大拇指头一般粗细杏树苗放在坑里,叫我用手扶直扶正后,他往坑里填土,然后叫我用脚后跟踩踏墩实。然后,姐夫用三个指头轻轻往上试着拔动了一下说“根须舒展伸开来了,树苗儿才长的欢实健壮。”妻子再用清冽冽的井水浇刚栽好的树苗。
这两棵杏树苗儿,好像跟我家院子有割舍不断的缘分,也好像特别钟爱我家院子的土壤,自从栽进西墙角根,一天一个模样地疯长。风酥酥地一吹,摇曳得人心里头注满一泓碧绿的水般颤悠悠地醉。年迈的母亲,视这两棵杏树为掌上明珠,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端个板凳,坐在杏树旁边,快乐地做着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眼睛时不时抬起来,朝大门口偶尔瞅上几眼,生怕谁家孩子淘气,闯进院子把嫩滴滴的满身毛茸茸的嫩叶芽子摘了。
到了秋天,这树长得比人还要高,枝杈分生着许多茂密旺盛的墨绿色叶片,一家人没事的时候,总爱端着满满一碗饭,边吃,边在树前找乐儿谝闲传。俩个虽小却很有心计的女儿,背着母亲、妻子和我,在房里偷偷嘀咕密谋着将这两棵杏树占为己有。稍大的那一棵归姐姐,另外一株矮小一点的归妹妹管护……
母亲闻听,嗔骂道;你俩个小精灵鬼儿,尽不干好事儿,杏儿还没结下果子,就在心里头打起歪心思,小九九来了?俩个精灵猴尖的女儿,边抬着半桶水浇树,边偷偷在心里暗暗为杏树儿归各己所有乐开了花。
到了寒尽雪化,天气转暖的春天,正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我刚满七岁,正上一年级对啥都好奇的小女儿婷儿,放学回家在杏树下玩耍踢沙包时,意外发现了个秘密,说杏树枝头顶端上缀满如蝼蚁大小,密密麻麻瘦碎的花骨朵。她这失声的一惊呼,把满屋子人的目光全吸引在杏树枝梢上。母亲更是美得合不拢嘴,笑着说: “再也不用费神去北山里打野杏去了。”
妻也一旁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接过话说:“今年夏天忙罢有黄香杏儿吃新鲜哩”
我的俩个女儿,更是手舞足蹈,燕子般快乐地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杏花即将含苞待放,给我家春天的院子带来无穷无尽的生机和希望……
一夜东风来,杏儿雪白的花辨,在凄风冷雨的肆虐下,纷纷凋零,落了一院子。晨起,我和妻不由得在心里可怜这花儿,洒一滴惜别的泪珠;比起粉红妖艳的山桃花,雪白晶莹的野梨花,田野金黄灿灿的油菜花……这杏花儿,生命力实在太短暂脆弱了;短暂的让人连欣赏看一眼都没有来得及。母亲看着满树下落满层层叠叠的花辫,边用条帚扫着,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忧怨,脸上映照出欢喜不尽的光亮。她用手指着花蒂间笑呵呵对我们说:“娃呀,落下的多是不值得怜惜的残花,留在树上孕育着幼小生命的,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果实。”
果然,到了草长莺飞的四月天,叶片经过几场风吹雨打的考验,叶子变得阔大肥厚,色泽光亮翠绿鲜活起来。偶尔有风从院子吹过,满树稠密的叶子被掀翻,像绿色的蝴蝶,亮起薄薄的羽翼,跃跃欲试着,似要去腾空翩翩起舞。隐藏在墨绿色叶子里的指头大小的青杏儿,纷纷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来,仿佛在告诉我和妻子“看我们兄弟姐妹,长得虎实不虎实呀?”
过了小满,接近芒种。到了农人割麦子忙得快要顾不上吃饭的时候,我家院子靠墙的两树杏儿也争先恐后地从叶子背后窜出来,脸上擦抹起胭脂,嘴唇涂满口红,纷纷在布谷、算黄鸟的伴奏声中,粉墨登场。
杏儿黄了。开镰割麦子的前几天就熟透了,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醇香。满树杏儿黄,惹得村里那些馋嘴婆的娘,借口孙子叫唤哄不下,端着碗儿央求母亲给摘些。刚打发走端碗的,放学回家好爱显摆的女儿婷儿又领着几个狐朋狗友进屋来,借着同学口渴了,想要喝碗凉水,乘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拣低处手能抅着的树枝拉下来,摘到上几个,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像惊吓的麻雀”扑楞楞”逃之夭夭了。
麦黄杏,馋得俩个女儿总是眼睛瞅着杏儿不挪步,直到母亲用碗给她俩个分得公平合理,才肯背上书包去上学。妻拣了几个又大又黄的杏儿要我吃。我在摘杏儿的时候,就仔细端祥打量过了,这杏儿确实有点与众不同,属于香杏类,比鸡蛋大的香杏稍小,却被北山里的野杏要大很多,皮薄肉厚,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满口生津。这杏儿型状长的也很别致,不是河滩鹅卵石的那种,说是像鸡蛋或鸭蛋脸模样子,又相差很甚远。
这杏的仁儿,比杏的味道还要美味。妻把母亲分给她的杏儿让给我吃,她说这没有一个杏的味道儿能赶得上咱这院子的。
自从院子里靠墙栽下这两棵麦黄杏,年年到搭镰快要割麦子的时间,村里人都来我家吃麦黄杏,走时还忘不了用塑料袋或撩起衣襟捧上几个给家里人带些回去馋馋嘴,尝个鲜!
杏树一年一年长大,也长高了,结的杏儿多了,吃不完的时候,母亲叫来半条街道的人,拥挤到我家的院子里来吃个一团和气。杏树给我家带来了好人缘,
前年秋天,厦房快要坍塌下来的时候,妻叫人把老屋胡基垒的山墙掀倒了。新房要盖在西墙上手。二棵根大叶茂的杏树,刚好在新房根基里头碍事儿,妻子忍痛割爱叫人把杏树连根带枝锯断挖掉了。
新房盖起来了的时候。了不我家那两棵杏树再也见了踪影。每到五月,田野上的麦子要成熟的时候,妻子免不了当着我的面抱怨嘟囔自已几句“看我傻不?怎么不知道叫人带土把树移栽到地头上去呀?”说完,低头垂眸,又长长地哀叹一声……
五月,那梦魂萦绕的麦黄杏,成了我和妻子乡愁记记深处恋恋不舍的念想情结。
哦!杏儿,杏儿,那落在时光里不肯离去的黄杏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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