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老去的标志,不是白发丛生,不是皱纹纵...

年华老去的标志,不是白发丛生,不是皱纹纵横,甚至也不是故旧凋零,而是过去让自己愤怒的事情,如今只觉得悲哀。 大概从那时起,我就已经老了。 但我不止有眼泪,我还有一支史笔,我会把这些都记下来。 做历史研究,是有许多理论和方法的。但无论是计量史、心态史、微观史、等等,再新颖精妙的理论和方法,都不过是工具。但治史之关要,是要有史观。我的史观并不新奇,甚至可以说是老套,我的老师当年课上教导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 “历史有用吗?对人的生活来说,历史实在是没什么用处的。一个人不知道玄武门之变,不知道靖难之役,是不影响他生活的。但你们想在这里坐着研究历史,却少不了有人供着你们生活。你们坐在书斋里,不稼不穑,不耕不织,你们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哪一样不是老百姓辛苦劳作供养你们?所以你们做历史,第一要树立的思想,就是要为老百姓写史,替老百姓说话。不然,你们就真是昧了良心了!” 这话何等浅白平实?或许在有些高明的同行看来,他们有更玄妙、更高超的观念。但就允许我“守旧”“顽固”一些,多年前的教诲,我至今仍然凛遵不辍的。这也是我坚守至今的史观。 河南大水后的这些日子,我真是老了,受不住身心的折腾,病了些时日,提不起笔,于是看看别人写的东西,看来看去,心下却愈发悲哀。洪水也好,疫情也好,我看看那些平日里好谈论时事头头是道的,几乎没有一个为老百姓说话的。对他们来说,仿佛那些丧失生命的遇难者,那些财产漂没哭泣无门的遭灾者,那些感染病毒的不幸者,那些遭到封闭家计艰困的普通人,都不是我们的同胞,仅仅是一组信息,一个数字,被他们用来附会观点、用来迎合理论,用来涂抹粉饰,用来谄上欺下,用来互相抨击,用来党同伐异。生民百姓在他们眼中,甚至连一个理论、一个观点、一条政见都抵不上。 如此为了一己私利打压排挤,如此忙着谄媚当道文过饰非,我只能庆幸如今尚称时平。倘使不幸遭逢易鼎,恐怕水冷头痒、奈小妾何之类,对这些人来说都算光明正大的托辞了。届时头顶拥戴帖子,上些“独夫授首,万姓归心”的表文,乃至于卖友引路当投名状,或许都不在话下吧。 若是在十年前,我或许会怒斥他们“昧了良心”,但如今,我只是感到深深悲哀。我只想劝劝他们从谄上欺下、党同伐异的忙碌里抽出些时间,多练一练跑步。有朝一日,老百姓醒转过来,看透了这些人的真面目,找上门来,能跑得快不也好留条活命吗? 哀莫大于心死,我虽心有希望,但是对吾国吾民充满希望,却不是对他们的。对他们,恕我老而悭吝,我一丝希望也施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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