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如良将用兵,要出奇制胜,王和尚论诗,写诗词关键在奇正二字

王和尚谈诗,今天谈诗之“出奇”。

01.提出问题:写诗为何要出奇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合才是制胜之道。就诗而言,奇则显重要。明人谢榛在《四溟诗话》中谆谆言道:作诗最忌蹈袭。作诗虽多以古为师,但若不能翻新出奇,语工字简,“乃有愧古人矣”,所谓“化腐朽为新奇”,即要在师法古人之基础上,做到不落窠臼,别出境界,此方是学诗之至。

何谓奇?奇则不俗,奇则清新。

杜甫“月涌大江流”之“涌”即奇警不俗,富有动感和气势,其“枫树坐猿深”,写古猿如人之“坐”,亦新奇生动,其写萤火虫则曰“帘疏巧入坐人衣”,写雨中黄莺则曰“黄莺并坐交愁湿”,其“坐”字均奇崛。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由此可知,炼字生动,摹写入神可出奇。炼字所追求者乃是生动、形象、准确且新雅,亦为写诗出奇之必须。

02.何为写诗五俗?《沧浪诗社》的论断

写诗若要出新出奇,首要须知何为“俗”。

严沧浪论诗法,开言即谈及:学诗先除五俗,曰俗体,曰俗意,曰俗句,曰俗字,曰俗韵。

所谓俗体,即体制题材不够新奇,比如黄庭坚之“山谷体”硬峭雕镂,严沧浪即目之为俗体,然“山谷体”亦颇新雅奇崛,不可以“俗体”论之。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今人所好之“轱辘体”,“打油体”,“老干体”,王和尚均斥之为“俗体”。

所谓俗意,即立意俗套,平板无味,空洞矫饰者,均可称为“俗意”。要知,“俗”即常见,俗套是也,熟语套语,均可称为“俗”。

句法平直,辞句拉杂者可称之为“俗句”,即便老辣如杜工部,其“楚天不断四时雨,巫峡长吹万里风”之句,尚被朱瀚讥之为“村塾对句”,何也?“四时雨,万里风”之对太过俗套之故耳。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所谓“俗字”,可与精妙炼字对看,用字意枯语拙者,可谓“俗”字。而格律不畅,用韵不稳者,可称为“俗韵”。

古人对“俗韵”,犹有更高追求,“宽韵”,常用之韵,俗套之韵,皆鄙之为“俗韵”,韩昌黎所追求之“横空盘硬语”之险韵奇句,即为其“避俗”之举。然,过分追求险韵,亦容易落入怪僻穿凿之弊,不可过分追求。

03.写诗如何避俗?姜夔的经典论述

关于“避俗”,姜白石之论最为透彻。其言曰: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旁人常用之俗语俗意,自己就不必再蹈袭了,王和尚不爱写“节令”诗,应酬诗即是为此。每逢端午,多有拼凑应付勉强写之者,其意多俗,其句亦多粗,如此俗腔俗韵,又何必效仿跟风?凡遇题目,自忖不能出新出奇者,自不必写。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而“人所难言,我易言之”,则要求更高。王和尚以为,写诗要举重若轻,万不可举轻若重。写诗不可太“笨”,直冲硬撞,兜兜转转,其意却粗糙生硬,此即为“举轻若重”。

譬如王摩诘写思乡,“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一句圆融自然,四两拨千斤将思乡之弄清巧妙写出,此即为“举重若轻”。如何写诗新奇不俗,姜白石特特指出“精思”,此可为至论。

04.写诗可以单纯追求出奇么?如何做到奇正相合

需要指出的是:所谓奇,其要在于新雅生动,而绝非“险怪邪僻”。所谓好奇之过,则不奇矣,即这个道理。

以韩昌黎之句为例,其《山石》诗有句“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此句遒劲生动,骨力苍然,要点即在“肥”字之妙用。此字与李易安之“绿肥红瘦”句,均化俗为雅,且生动准确,此可谓“奇而不失其正”之妙句。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另外,以俗语入诗,非为不可,其要在于表意生动,俗而不鄙。如张打油写雪之“白狗身上肿”之“肿”,岂非俗字,又焉为不新雅奇警?因此,所谓“奇正”,无非用之妥帖,表意精准之谓也。

因此,构思险怪,不落窠臼,然亦要讲求造语精圆,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以奇合,以正胜”,运用之妙,在乎其表意而已。

谢榛在论述“奇正”时指出:造语平易而合乎法度,此为正;发言隽俊而不被绳墨所缚,此为奇。奇正相合要求平易而不拘泥,隽俊而不险怪,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劲健洒脱而不失其度,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之诗句,则可为“奇正相参”之句矣。

05.可资借鉴,明代才子杨慎论诗观点

明代才子杨慎在谈及南朝庾信之诗时,曾有一段精妙论述。他说庾信之诗“绮而有质,艳而有骨,清而不薄,新而不尖”。此语可为当今写诗者为戒。绮艳清新,可为诗之表,而有质、有骨,不薄、不尖则为诗之实。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所谓有质,有骨,在于写诗要有内涵,有风骨,有真切表达之寄托,而非仅仅追求文辞华丽,字句精妙。而在用字时,要注意诗意丰厚而不干枯,用语新奇而不怪僻。此即杜甫所谓庾信诗之“老成”之要。

譬如,苏轼有诗写煎茶,其首二联为“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江水以“深清”代之,所取之水在大瓮中曰“贮月”,在小瓶中则曰“分江”,此语均甚奇,然却巧妙而不失美感,洒脱且暗含茶理,读来自然满口生香,奇而不觉其奇了。

李白之奇句则更多。他写风狂则曰“一风三日吹倒山”;写酒醉后狂想则曰“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如此则巴陵的美酒就可以顺利送达;他写思念则说“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写归心似箭则说“(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这些句子均思落天外,奇警生动,可兹揣摩学习。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故而严沧浪谓“太白之诗法如李广”,往往能出奇制胜;杨升庵也称太白之诗乃是仙翁剑客之语,飘逸绝伦,神思飞动。因此,想学习诗法之奇,苏子瞻,李太白之诗,不可不枕藉观之,细细揣摩。

06.结束汇总:如何奇正相合,出奇制胜

综而论之,若要写好诗,则必须出奇;若要出奇,则必须避俗。俗体、俗意、俗句、俗字与俗韵,须知其何为俗,然后方可避俗

避俗之法,乃在于意合诗体,淳厚沉实,造语新雅,用字奇警,而声律谐和,音韵铿锵,自然也是题中之义。避俗出奇,其要在于精思揣摩。

但是,出新出奇,也不可追求尖怪之句。古人所评“江西诗派”黄山谷之诗“有奇而无妙”,句虽新奇,而气乏浑厚,仅以铺张学问为是,以点化陈腐为新,此皆其不足道者也。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故而,新奇之句亦要浑然天成,流动蕴藉。辞不可胜气,气不可卑弱干枯,此即“奇正相合”之谓也。

明人贺贻孙之《诗筏》赞盛唐诗“字句之奇,皆从全篇元气中孕育而出,故而句句浑老生动”,而其“奇”亦暗蕴其中,由此可知,奇乃在其气质,在其立意,在其言辞之外意境之中。

因此,诗之出奇,其结穴仍在其内质,若李长吉之句,非不奇警,然终究失之邪僻诡怪,善学诗者,当于此着眼。

△ 王和尚论诗:写诗如何守正出奇?

至于,具体到字、句、章、意如何出新出奇,请期待王和尚后文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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